六年后/084 - 屿上盛夏 - 螃姑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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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084

六年后/084

夏以臻送了苏老太太半程,便匆匆赶去前厅,一路走来,可谓大开眼界。

天色已经渐渐暗起来,庭院里一步一盏纸灯,莲蓬大小,幽微亮着,只堪堪映出一条小径。

步入正厅走廊,与夏以臻所想的富丽堂皇迥异,眼底是一片幽暗,只有脚下正发着微光,细细看来才发现是走在一整张玻璃上,下面有水流暗暗流过,时不时还游来三五只小红鱼。

直到两扇沉重的黑色大门洞开,夏以臻才又恍入另一番天地。

面前横着条长长的通路,比先前更宽,却同样用了肃穆幽深的黑色调。两侧是一层层斜开的画屏,上面栖着金色鹧鸪,又有烛火宫灯摇摇映照。

通路的一头有水,还有光影做的一颗大大的圆月,高悬于上空,又倒映于水面,上下相映成趣。

水边有昆曲演员正小步翩跹,浅浅吟唱……

夏以臻向道路另一头看去,只见长条主桌直直相对,擡眼间,她仿佛已看到宾客施施然觥筹交错,遥遥赏着昆曲佐兴。

主桌后另有零星三四桌,仍是黑色席,用了白色蝴蝶兰摆配,每桌旁都站着两位侍应,正俯低身体,在一一拉紧直线对齐餐盘的位置。

另一旁有大片留白,空间似乎被刻意浪费着,墙上有孤零零几幅古画装伴,下方摆着古琴中阮小型编钟,大概也是留作表演助兴用的。

夏以臻看得入迷,她总觉得一切和自己想象的浮华大相径庭——这是另一个世界,不动声色,却沉得压迫,令眼前的人们忙忙碌碌,却鸦雀无声。她有些不敢呼吸。

失神中,突然有人叫她,夏以臻匆匆回眸,发现是沈泰正站在主桌旁,指导几个侍应做餐桌摆饰。

夏以臻迅速打了个招呼,又想过去好好说上几句,可脚底下似乎哪块砖都不便踏入。

沈泰笑了下,随即按了按手,示意她等等。很快,他从身后的小门绕过来,一身中式行头,也是纯黑色,只在内里透出银色的暗纹。

沈泰向夏以臻侧鬓扫了眼,便颔首道:“小夏今日的一身装扮实在相得益彰,这簪子配得妙,霜白配青碧,正是那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夏以臻小心地去摸了摸,见它还稳稳地插在那,心里松缓了些,敛笑道:“谢谢沈老前辈,您送的这身衣服十分合适,这只簪子也是刚刚有前辈相送的,很意外。”

她一时脸热,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一颗心惶乱地跳着。如果没有沈泰,没有遇见苏老太太,她甚至连一身合适这里的行头都没有。

她无从报答,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擡起头道:“前辈,我很感谢您给我学习的机会,我一定会服务好宾客。”

沈泰先前就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她,神色和缓不急,见夏以臻忽的一脸认真,他才突然笑起来说:“小夏,你这段话恐怕只有前辈叫对了。我今天不是要你来学习的,更不是要你来服务的。”

“那前辈……”

“既来之则安之吧。”沈泰笑了笑,摇头摆了摆手。

夏以臻只好点了点头,又听沈泰道:“今晚是私人宴,应邀的人不多。你就以看为主,等我什么时候瞧你了,你便跟上来,除了菜色相关的,多一句也不必提。”

夏以臻只管答好。

七时不到,宾客已经陆续各安其位了。夏以臻站在小门旁细细打量着——她很快就看到倪俊贤和倪孝雅随着一个贵气中年女子走进来。

女子身穿黛绿色丝绒旗袍,耳垂上缀着一颗很大的祖母绿耳环,举止优雅从容,脸上不见微波,唇间盈盈含笑。

俊贤与孝雅也一身隆重,举手投足,皆是娴雅矜贵。他们跟随女人一起,在角落的一桌坐稳。

夏以臻的视线还未来得及流转,中年女子身后便路过一对夫妻。

男人昂首阔步,神色凝重,大开大合,线条极粗。女人温婉稳重,着着一身内敛的黑色连身裙,胸口坠了只不大不小的红宝石镶嵌胸针。

路过时,她俯身与孝雅和中年女子耳语了几句,面色和善……

夏以臻倏地颤抖起来。很多年前,那位黑裙贵妇也曾如此对她唇角勾笑,眉目盈盈,却令她瞬间沉入寒潭。

她好像姓苏,身边的男人,应该就是盛朗的父亲了,只不过,他比那年匆匆一见时老了不少,面色灰沉,眉头紧锁,震了下西装门襟,就早早地坐下了。

夏以臻在门口看着,手脚生凉,却又突然想,这样的两家人,虽然受了邀,却只能坐在角落里,不知道主桌又会坐什么样的人?她如果哪句话没说好,这么多人看着……

想着手心就开始涔涔地冒汗,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渗着细密的汗珠。夏以臻轻轻地喘息着,片刻后,手腕无力地搭上门框。

“擦一擦吧。”耳边突然有人说话,声音低而温沉。夏以臻倏地回头,一颗心突突地跳得错乱。

她果然看到盛朗正站在身后,穿了一身笔挺规矩的黑色中山装,胸口绣了暗暗的竹叶,领口处露出板正的白色衬边,黑白交错,冷静沉稳。

“给。”盛朗的手擡了擡,夏以臻看见一块方正的淡灰色手帕。

她低着眉眼,匆匆道了声谢后接过来,在额头脸颊上细细地按了按。

夜宴即将开筵,夏以臻的确是有点慌了,但此时此刻遇见盛朗,又让她安稳了些。

她擦着汗,也觉得奇怪,平时遇见他,一颗心也是跳得要死。可恍惚间,小馄饨店那夜的心情分明延续了起来,那日他对自己说,你可以的,要相信自己,那份安心似乎又继续下去了……

“谢谢。”夏以臻擡起脸,看到盛朗的一刻,她浅浅笑了一瞬,“你也在。”

盛朗好像有些意外,他屹立在面前,面容依旧冷峻,目光却在她两眼间轻轻地飘摇。不久,眉心也洇出汗来。

夏以臻噗嗤一下笑了,又忍着笑说:“你自己也擦擦吧,是穿了两层,热的吗?”

她把手帕递给他,却突然想到他洁癖,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肯不肯用她擦过汗的手帕。

想了想,夏以臻的腕子又缩了回来。

盛朗低低地看着她,面不改色,突然道:“是很热,所以擦哪里,告诉我,或者帮我。”

夏以臻怔住了。

盛朗二十一岁时,说话干脆直接,从不顾忌,也不给人讨价还价的余地。二十八岁了,往来了几回,她以为他早就不会那样难伺候了……

夏以臻想了一会儿说:“那你低点儿……”

她了解他,就算是告诉他位置,恐怕他也要说他看不见……向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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