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体检
第57章体检
“喂，给你说个天大的好消息！”课间，李念榕迈着模特儿一般潇洒的步伐走到任载阳的桌子跟前，伸出手指敲了敲他的桌面，随后不停眨眼，期待着任载阳的回应。
不过任载阳此刻正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工夫理会李念榕。他的桌上摆着一本牛津词典和一沓英语试卷，任载阳头也不擡，一手拿笔一手翻着那本词典，密密麻麻的单词早就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道自然的屏障，令他在不知不觉间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李念榕见任载阳并没有给予回应，于是提高音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喂！能听到吗？”
任载阳这才舍得开口回应：“听着呢，你说就行了。”可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套试卷上，这种敷衍至极的举动顿时就磨灭了李念榕那强烈的分享欲。
“算了，你忙吧。”李念榕撂下一段冰冷的文字后转身想要离开，任载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不妥，于是他果断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拉住李念榕并向她道歉。
“不忙啦，不忙啦！你快讲是什么好消息？”
李念榕瞪了任载阳一眼，说：“这还差不多。”看样子她算是消气了，“我今天地理听写只错了一个！只错了一个哦！”
“哇塞，好棒啊！”任载阳激动地拍手。
“……”李念榕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明明任载阳嘴里说出来的是夸赞的话，为什么自己听着却这么别扭呢？当你想要夸赞一个人，却不知道该夸什么的时候，往往就会下意识地说出这句“哇塞，好棒啊”，李念榕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任载阳就是在敷衍自己，于是她猛地转过身，气势汹汹地扬长而去。
“怎么了？喂，别走啊……”任载阳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或许等他反应过来以后，也会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事实上，任载阳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周围人表现出敷衍的态度了。自从得知自己与梦想的漫画专业彻底无缘后，他便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当中。手机屏幕上冰冷的搜索结果不断提醒着他：在这个时代，文科生的出路实在有限。比起专业选择，名校的光环或许更能为自己的未来铺路。这个认知让他近乎偏执地埋头苦读，用废寝忘食来换取成绩单上每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数字。
然而他心中那个梦想的火苗并未完全熄灭。某天深夜，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在搜索栏输入“非艺术生如何成为漫画家”。当“汉语言文学”几个字跃入眼帘时，他差点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不正是母亲天天念叨的“铁饭碗专业”吗？在他印象里，这个专业的毕业生不是站在讲台前讲解文言文，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这样一眼望到头的枯燥人生，怎么可能是通往漫画世界的门票？
但当他冷静下来细想，却发现其中并非全无道理。文学创作与漫画创作都需要构建世界观、塑造人物、编织情节，二者在本质上都是讲故事的艺术。或许这个看似保守的选择，反而能为他的漫画梦想提供养分。
但任载阳并不喜欢读书，甚至可以说，他最厌恶的就是读书。在他眼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像一堵堵灰暗的墙，远不及漫画分镜那般鲜活生动。但现实没有给他太多选择的空间，梦想与现实的拉锯战中，他不得不向后者低头。
太阳已经落山，放学的铃声消散在晚霞的余晖当中。任载阳和苏柏宁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在那条熟悉的林荫小道上，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任载阳依旧心不在焉，他的目光游离在远处，面对苏柏宁的搭话也只是机械地回应几个字。
走到第三个路口时，任载阳突然停下脚步：“真羡慕你啊......”
“嗯？”苏柏宁诧异地转过头，看见任载阳的侧脸在路灯的光照下镀着一层落寞的金色，“我有什么好羡慕的？”他笑着说。
任载阳踢开脚边的一颗石子，声音低沉地询问：“你们理科生是不是能报的专业比较多？”
“确实如此，但我一心只想当警察，而且警校刚好文理兼收，所以......”苏柏宁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这些天任载阳为何总是郁郁寡欢。看来那件事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结。想到这里，苏柏宁连忙温声安慰道：“别太在意，你这么优秀，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能走得很远。实现理想或许需要时间，但绝不会缺席。”
“谢了，借你吉言。”任载阳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目光落在苏柏宁身上，“不过报考警校的话，应该需要通过体能测试吧？”
苏柏宁不自觉地擡手揉了揉后脑勺，略显迟疑：“具体标准每个学校都不太一样……但体检的各项指标确实都有硬性要求。”
“这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任载阳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笃定，还带着几分由衷的钦佩。
苏柏宁闻言轻笑出声，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嗯……这周五就要体检了，希望能顺利通过吧。”他的声音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本周五清晨，天刚蒙蒙亮，校园的操场上就已经整齐地停满了十余辆大巴车。高三的学生们匆匆将书包搁在教室，随后便小跑着赶往操场集合。各班班主任手持花名册，正组织学生有序乘车，今天他们将前往市中医医院进行高考前的全面体检。相较于其他同学，苏柏宁显得格外紧张。这次体检结果，将直接决定他的命运。
体检项目有很多，除了视力、身高、体重等常规检查外，还有心肺功能、肝肾功能检测，以及传染病筛查等专项检查。当大巴车队缓缓驶入医院的大门，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如潮水般涌下车，在医院门前的广场上自动排成整齐的方阵。班委们协助班主任逐一发放体检报告单，纸张翻动的哗啦声与学生们低声交谈的嗡鸣交织在一起。
各班班主任和班委迅速分发完体检报告单后，便指挥学生按性别重新列队。原本按班级站立的队伍很快分散重组，女生们被引导至右侧排成方阵，男生则集中在左侧。队伍一经打乱，班级的界限也便模糊了，这正是任载阳等待的机会。
他目光一扫，迅速锁定了站在男生队伍中略显紧绷的苏柏宁，随即不动声色地挤过人群，站到了他身旁。苏柏宁正低头翻看体检单，直到肩膀被人轻轻一撞才擡头，见是任载阳，微微一愣，但还没等他开口，医院的工作人员已高声催促：“男生列队，按顺序进楼体检！”
人群开始向前涌动，任载阳顺势和苏柏宁并肩而行，随着队伍缓缓踏入医院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走廊两侧的诊室门牌依次标注着各项检查项目。
第一个项目需要抽血，这无疑是体检过程中最令任载阳胆战心惊的环节。从小就对针头有着莫名恐惧的他，此刻却主动要求第一个完成这项检查，用他的话来说，这叫做“早死早超生”。苏柏宁见他脸色发白，体贴地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闭上眼睛，就当被蚊子叮一下，忍个几秒钟就过去了。”
任载阳深吸一口气，忐忑不安地将手臂伸向采血窗口。然而命运似乎偏要和他开玩笑，负责采血的竟是一位略显生疏的实习医生。当冰冷的酒精棉擦拭过他纤细的血管时，任载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血管太细了……”医生小声嘀咕着，针头在他皮肤下反复探寻合适的角度。每一次穿刺都让任载阳倒吸一口凉气，他盯着自己千疮百孔的手臂，恍惚间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胳膊怕是要变成漏水的莲蓬头。
当第五次尝试终于成功时，任载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个被掏空的布偶。走出诊室时，他早已变得麻木，经过这番“千锤百炼”，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害怕打针了。
下一个项目是听力测试。医生要求五人一组进入诊室，正当任载阳好奇听力检测会如何进行时，检测的医生突然就点到了他的名字。
“站到对面去，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医生指了指诊室的另一端。
任载阳按照医生的话走到指定位置，与医生隔空相对。确认就绪后，他朝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
医生点点头，却没有立即开始测试，而是向他说明检测规则：“接下来我会和你对话，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准备好了吗？”
任载阳心想这有何难，不料医生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彻底傻眼，只见对方清了清嗓子，嘴唇微动，用蚊子一般细小的声音吐出几个气若游丝的音节：“#%￥%￥......#......￥%？”
“什么？”任载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瞳孔微缩，下意识向前倾身，却只能捕捉到几缕飘忽的声息。他不由得屏住呼吸，连耳廓都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却依然徒劳无功。
“(......*%&......￥%？”医生的声音更轻了，根本不像是在和自己对话，倒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任载阳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茫然。整场测试下来，他成功被确诊为聋子。直到最后关头，医生才稍稍提高音量，让他勉强答上几个问题，听力水平总算擦边及格。而全程站在他身后的苏柏宁早已憋笑到肩膀发抖，气得任载阳差点当场昏厥。
测完听力后，他们来到外科诊室。与其他诊室大门敞开的景象不同，这里门窗紧闭，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此刻的苏柏宁和任载阳尚未意识到即将面临的窘境。推开诊室的大门，一道屏风横亘眼前，再往里走，一股浓烈的汗臭味便扑面而来。幸好体检要求空腹，否则两人恐怕早已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待他们强忍着适应了室内浑浊的空气后，这才惊愕地发现，诊室内接受体检的学生们都只穿着一条单薄的内裤。原来，外科检查需要测量身高、体重、三围以及排查皮肤病，为确保数据准确，所有受检者都必须脱去外衣裤和鞋子。人群中难免混杂着几个不讲卫生的，这才酿成了方才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两人面面相觑，在更衣凳前犹豫不决。苏柏宁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任载阳则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把地板看穿。在医生不耐烦的再三催促下，他们才磨磨蹭蹭地开始宽衣解带。整个检查过程中，诊室里静得可怕，两人都紧抿着嘴唇，视线也刻意避开对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这份难堪的沉默。
最后一个项目是心肺功能检查。完成这项检查后，学生们就可以拿着体检报告去医院楼下集合了。任载阳检查完，拍了拍苏柏宁的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苏柏宁点点头，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前几个项目他都顺利通过了，警校招生的各项指标他都符合，这最后一项想必也不会有问题。他躺上病床，医生将冰凉的听诊器贴上他的胸口。
“你的心脏以前做过手术吗？”医生突然问道，声音平静却让苏柏宁心头一紧。
“做……做是做过，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连忙解释，“那会我还很小，我连当时做手术的具体原因都不记得了。”
医生皱起眉头，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心率不太稳定，可能存在心脏方面的隐患。”
听到这话后，苏柏宁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用力地捂住左胸，指尖传来的钝痛让他瞬间意识到，这并不是偶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过去那些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每一次受到惊吓后，他的心口都会像现在这样泛起同样的刺痛，他原以为只是寻常的不适，此刻他才明白，那是身体在无声地发出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