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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老人低着头,白发仍旧掩埋着双眼,他的手里没拿纸钱,拿了根崎岖的木棍,在火盆里来回地拨弄。
林鱼还是站在进门一尺的位置,火盆拨开的灰烬里,她隐约看见了灰白的骨头。
骨头细小,结构完整,露出来的中间像是肋骨,又不像是鸡的肋骨,倒像是……人的。
风把火盆里的余烬吹起,林鱼这下看清楚了,火盆中央躺着的,是一具灼烧过的人的骨架。
这次她反而不感到害怕,而是擡了头,看向老人身后的墙。
黄土垒起来的茅草屋,三面都是黄土,只有老人身后的一面,被一个巨大的红色木柜替代,像是镶嵌在左右两面墙中间,成了第四面墙。
柜子的样式和中医药店里放置药材的一样,上下都是大小一般的小抽屉,抽屉的外面还贴着白色的纸条,纸条上有黑色的字迹。
林鱼看不清写的什么,她走了过去。
靠近柜子的空气越发灼热,原先远看鲜红的柜子,此时再看竟然如同燃烧后的木炭黑。
林鱼眼睛凑上前,纸条上的字仍然模糊成一团,让她辨认不出来。
抽屉里似乎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气味,林鱼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拉住抽屉外的拉环。
她停了下,大脑空洞一片,但莫名有股力量催使着她,一下子拉开了抽屉。
最先入眼的是覆盖在上方的大片草纸,林鱼擡了手,伸入抽屉里,往下摸索。
抽屉不深,她的手指没往下探多少,就触到底,再往里侧摸,指尖突然触碰到一股焦热,她下意识回缩了手,顺带取走了上方的草纸。
草纸一空,草纸下方的事物就清楚地展现在了林鱼的眼前。
那是和火盆里别无二致的景象,最下方铺盖着燃烧过的纸钱,灰烬的上方,整齐摆放着一具尸骨,焚烧过的尸骨。
林鱼的拇指摩挲过刚才碰到尸骨的食指,食指传来灼心的刺痛感,仿佛她的手指也从烈火里走了一遭一般。
她猛地关上抽屉,就在关上的一瞬间,林鱼发现,抽屉外的字条竟然清晰起来。
上面只写着两个字,阿毛。
林鱼像是撞了邪,忽然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接连打开。
打开后,她就抽走里面的草纸,看一眼焚烧过的骨头后,又惊慌失措地再把抽屉关上。
抽屉上的名字也一个一个显现出来,直到林鱼抽到最右下角的抽屉,她关上了抽屉,却没有看见抽屉外的字显形。
她再打开,再关上,还是没有,她又打开,忍不住上了手在抽屉里面开始翻找。
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老人擡了头,露出了一张稚嫩的脸,和一双浑浊的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抓起了火盆里的骨头,盯着林鱼的方向,缓缓开了口,“你在找什么?”
苍老低沉的声音绕过房梁,缠绵过红布条,像是鬼魅一般,拂过林鱼的后背,传入林鱼的耳朵。
林鱼的背后一凉,人就定在了原地。
“你在找,这个吗?”
柜子上猝然多了一片阴影,老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响起,林鱼来不及反应地回过了头。
她看见了老人的脸,一个孩童的脸。
林鱼瞪大了眼,也睁开了眼。
头顶是熟悉的几块木板,对头的床铺,室友也都还在安睡着,寝室外的走廊偶尔传来拖鞋的声音,林鱼从枕头下掏出手机。
六点零七分,还没到闹钟响起的时间,还有二十三分钟,要是平常,她一定会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可今天,噩梦让她的睡意全无。
她坐起来,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后捋过去,坐在床上发呆。
再这样下去不行,她得想个办法,驱赶一下连续的噩梦。
老家的人中邪,都是用桃枝桃剑桃核辟邪,这个季节,她上哪里买得到桃子呢?
实在不行的话,校园里她记得有几颗桃树,不行就趁着下课的时间,她去折几根桃枝放在枕头底下好了。
林鱼内心做好打算,又躺了下去。
晚上,林鱼下午去学校里偷折了几根桃树枝,以前看小孩子带在身上,都是用红绳捆在一起的,可现在她在学校,条件简陋,上哪里能有红绳?
林鱼想了个办法,买了个红头绳,没大红的,她买的是玫红的,把几截桃木枝绑在一起。
她把桃木枝小心地,一脸虔诚地双手放到枕头底下,然后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
这次来到村庄,终于不是黑夜,而是白天了。
可以看到人在集市里还价买卖,孩子追赶鸭子跑在街头的白天。
林鱼最先看到的,依旧是茅草屋,只是茅草屋门前的灯笼,变成寻常人家挂的油纸灯笼,灯笼似是用了许久,已经泛黄泛旧。
门前的空地上,支有四条长凳,长凳上放着一口新造的棺材,才刷上棺身不久的红漆还在往下滴。
棺材旁,一个七百岁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玩石子,他穿着简陋的布衣布鞋,布衣上有几处缝补的布块,布鞋大脚趾的地方也补了个方块。
石子有五颗,他抓在右手里四颗,拇指和食指中间还捏有一颗。
林鱼看着他手心朝上,掂量了几下,就把捏着的石子向上抛出,然后又把手心里的四颗丢到了地上,她再眨眼,男孩已经接住了向上丢出的石子。
林鱼记得,这游戏叫丢石子,男孩已经自己玩到第四关,一接四,意思就是接下来,男孩需要把手里的唯一一颗石子再往上抛,在石子腾空的时间里,他要一颗不落的把地面上的四颗石子重新拿回到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