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民力已竭军制崩
第179章民力已竭军制崩
【内容摘要】本章及下一章大部分内容是过渡剧情,以周闻道等人的视角,侧面描写大元应对天下皆反危机而采取的部分措施,以及民间的反应。
……
中书省益都路,安丘县。
啪!
一声清脆狠厉的鞭响,骤然炸裂在沉闷的夏日午后。四周山林间原本聒噪不休的虫鸣鸟叫,仿佛被这突兀的暴力瞬间掐住了脖子,竟有了一刹那的死寂。
鞭声带着令人心悸的尾音,远远荡开,钻进刚刚拐过岞山山脚的周闻道、花云、卞元亨耳中,三人脚步一顿,循着那令人不快的声响望去。
远处,官道在炽烈的阳光下扭曲晃动,蒸腾起一片氤氲的热浪。几个穿着褪色皂隶服的官差,正驱赶着约莫七八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在滚烫的土路上拖曳着脚步赶路。
“贱骨头!”
刚才挥鞭的官差脸上横肉抖动,汗水顺着油腻的鬓角往下淌,骂道:
“等到了大都,你们和你们的子孙后代就都是天子脚下的臣民了。几辈子才修来的大福气,赶个路还磨磨蹭蹭,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挨了鞭子的汉子是个中年农夫,背上被抽破的粗布衣服下,一道红肿的鞭痕格外刺眼。他疼得佝偻着腰,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抬起一张写满疲惫与恐惧的黑脸,带着哭腔哀求:
“差爷,差爷行行好。这日头实在太毒了。俺婆娘,她还怀着身子呢。求求您,让俺们到树荫下喘口气。等日头偏西些,凉快点儿了,俺们一定快走。”
他身边一个已经有些显怀的妇人,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大汗淋漓,一只手擦着额头的汗,一只手捧着微隆的腹部,大口喘着粗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
“歇?歇你娘的腿!”
骂人的官差越发不耐烦,仿佛农夫的哀求是对他权威的挑衅,猛地扬起手中皮鞭,作势又要抽。
“天黑嫌走不了,天热又嫌走不动?是不是还要老爷给你们弄辆车,推着你家这金贵婆娘走?!”
鞭梢在空中划出尖啸的弧线,即将落下的一瞬,这官差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从官道后稳步走来的周闻道三人,动作猛地僵住,高举的右手像被无形的线拽住,缓缓垂落下来。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瞬间攫住了他,后背的汗毛似乎都竖了起来,那三人虽未靠近,也未显露任何敌意,但直觉却告诉他三人来路不凡,惹不得。
官差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迅速堆起一种混杂着警惕和讨好的复杂表情,声音也陡然放低,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既像是说给押送的百姓听,又更像是为自己方才的凶暴开脱:
“咳,罢了,罢了!算你们命好,就到,就到前面那片林子边上歇会儿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百姓麻木的脸,语气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
“唉,你们呐,也别怨俺们。大元如今难啊!到处都是乱贼,山东指不定啥时候也会乱,把你们送去大都,虽说背井离乡,可好歹是天子脚下,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不是?
不像俺们这些苦哈哈,还得留下来守着这破地方,整日提心吊胆的,哪天脑袋搬家了都不知道!这苦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哟!唉!”
这叹息声在灼热的空气里飘荡,显得格外虚伪,又带着一丝末世将至的惶恐。
大元王朝已是风雨飘摇,这些底层的爪牙却若破船上的老鼠,嗅觉格外灵敏,开始本能地给自己寻出路留后路。
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依然是凶残的豺狼,肆意撕咬;可一旦嗅到真正危险的气息,面对那些他们惹不起的狠角色,便立刻夹紧尾巴,换上另一副面孔,装成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周闻道、花云、卞元亨默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没有想“主持正义”。
花云浓眉紧锁,腮帮子微微鼓起,显然在强压着怒火。卞元亨则是一贯的冷峻,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周闻道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喟叹。
他们此行并非乘坐安全的漕船,没有绕道登州进入益都路,而是直接从胶州石河场登陆,沿着官道向西北疾行。这一路上,官府的黑暗腐朽,底层百姓的水深火热,早已看得太多太多。
管?怎么管?管得过来吗?更怕的是,贸然出手惹出乱子,耽误了元帅交付的大事。
周闻道依旧是一副精明富商的打扮:头戴东坡巾,身着湖绸直裰,外罩一件做工考究的杭绸比甲,腰间丝绦上坠着温润的玉佩,手中还习惯性地捻着一串油亮的紫檀念珠,品味不凡,气度俨然。
卞元亨虽作随从装扮,粗布青衣,但那挺拔的身姿,行走间自然流露的潇洒气度,以及眉宇间那份掩不住的贵介之气,都昭示着他绝非寻常仆役。
唯有花云脸庞黝黑,真像随从。但身材壮硕远超常人,筋肉虬结,一件半旧的短褐紧紧裹在身上,腰间随意插着一把厚背砍刀,往那儿一站,便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气势。
这样的三个人走在一起,即便沉默不语,也足以让稍有眼力的人心头打鼓。
那几个官差带百姓刚在林中找了几片树荫坐下,就见周闻道三人也跟了进来。
之前那骂人的官差心头猛地一跳,忙不迭地站起身,脸上挤出十二分的谄媚笑容,手脚麻利地从一个手下那里抢过刚挽好的草把子,小跑着迎上去,点头哈腰道:
“贵人!贵人也来歇歇脚?这地上腌臜,尘土大,贵人莫要嫌弃,这是小的刚挽好的草把子,干净着呢,贵人请坐,请坐!”
周闻道见这官差如此“识相”,省去了不少麻烦,接过草把子,目光扫过旁边疲惫的百姓,最后落回那官差身上,脸上挂着商人惯有的和气笑容,顺着他的话茬自然地打探起来:
“这位差爷……”
“折煞小的了,折煞小的了!”
那官差不等周闻道说完,腰弯得更低,几乎要鞠到地上。
“小人贱名薛超,贵人若不嫌弃,叫小的小名‘初六’就行!”
周闻道走南闯北多年,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多了去,也不跟这薛超客气。他注意到这些百姓自发地聚拢成了十几个小团体,大多是拖家带口,显是举家迁徙,心中更添几分沉重。
“初六兄弟。刚才听你们言语间提起,是要送这些人去大都?不知所为何事?”
薛超眼珠一转,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堆着笑,小心翼翼地试探:
“贵人这是……要去哪里发财啊?”他本能地想先摸摸这三人的底细。行走江湖,尤其是这兵荒马乱的年头,知道对方来路,心里才踏实。
但他话音刚落,原本站在周闻道身后,目光随意扫视四周的花云和卞元亨,几乎同时扭过头来。两道冰冷、锐利、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钉在了薛超的脸上。
花云眼中凶光毕露,薛超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饥饿的猛虎锁定,下一刻就要被撕成碎片。卞元亨的眼神则更沉静,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漠然,仿佛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薛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发炸,呼吸瞬间停滞,额头上的冷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汇成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后背的衣裳瞬间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