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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挟大势君弼俯首

第167章挟大势君弼俯首

闰三月过去,江淮已经入夏,连日大晴大晒,合肥城头的“左”字大纛在暖阳照射下无精打采地垂着,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城内,原本该是喧嚣的军营,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几只归燕啾啾叫着捕食飞蚊,本是很欢快的声音,传入大帐内的贵人耳里,却更添了几分烦躁。

左君弼大帐内,门窗紧闭,试图隔绝外界的热气,却也将沉闷牢牢锁住,光线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

左君弼端坐在主位,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凝结的阴郁,却难以散开,其人面前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上,摊开着一封刚刚送达的信函。

信纸是上面是石山那特有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铸,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合肥举义,屏护江淮,功在汉祚。梁县一晤,信义昭然。

令兄君美今已安居濠州,宅院周全,附其亲笔家书为证。

红旗营旬日必至梁县,着你尽发合肥军会师梁县,夹击庐州路元军残余势力。

山川险隘,唯尔部可破。会猎城下,犁庭扫穴,在此一举!”

寥寥数语,却像沉重的枷锁,再次套在了合肥军的脖颈上。

左君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的边缘,目光在那句“附其亲笔家书为证”上停留了许久。

石山的手谕旁边,放着一封没有拆开的信,信封上确实是他兄长左君美的笔迹。

左君美有父亲倾力相助,在巢湖中经营数载,坐拥大小船只近百,渔户数百,本是巢湖中民间头号势力,逢此乱世,稍加运作,便可称霸巢湖,与合肥军水陆配合,足以影响整个庐州路局势。

为了支援兄长争霸巢湖,左君弼还从本就不足的合肥军武备中挤出大批军械,并抽调了数百精锐士卒,全交给左君美。

可谁能想到,如此扎实的根基和准备,竟被刚刚“下水”的徐达一战击得粉碎。左氏积攒多年的战船或被焚毁或被缴获,精锐水卒或死或降。更可恨的是,兄长本人竟也在乱军之中窝囊被擒!

这不仅是左氏基业的崩塌,更是合肥军前路被彻底斩断。

而这封来自濠州的“家书”,与其说是亲人的问候,不如说是石山无声的宣告:左君美的性命,乃至整个左家的软肋,已牢牢攥在他的手心。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几位心腹将领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左君弼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

左君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将石山的手谕缓缓推向案几中央,声音刻意保持着平稳,却难掩那一丝深藏的疲惫和沉重:

“石山又要出兵庐州了,说是要清剿本路残余的元军,命合肥军尽数出动,随红旗营夹击元军。都说说吧,我们……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角落的躺椅上,合肥骑将张焕猛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断腿处绑着的夹板却限制了他的动作,其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原本魁梧的身躯在伤痛折磨下消瘦得厉害,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更加狂躁的怒火。

“出兵?出个鸟兵!俺们就不去!他石山能把咱们怎么着?!难不成他手下那帮人真长了翅膀,能飞过咱这合肥城的高墙深池?俺就不信这个邪!”

说话间,张焕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左君弼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合肥如今已经是东、北、南三面皆无屏障,直接暴露在红旗营的兵锋之下,失去了巢湖的水域纵深,合肥军面对日益壮大的红旗营,已无多少腾挪闪转的空间。

张焕的咆哮,除了宣泄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左君弼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和破局的良策,而不是张牙舞爪的置气胡话。

“二哥。”

左氏三郎左君辅的发言,打破了张焕咆哮后的尴尬沉寂,他的目光在左君弼和那封未拆的家书之间游移,斟酌着字句道:

“石山狡诈,其言不可尽信。大哥在濠州,安危究竟如何,实在令人挂心。不如,我们先派一队精干人手,快马赶赴濠州,探明大哥近况,再作定夺?”

左君辅这番话语看似关切长兄安危,但帐中诸人,包括左君弼在内,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在提醒左君弼,长兄性命攸关,万不可因一时激愤,将事情做绝,断了大哥生路和家族未来。

左君弼心中苦涩,三弟的提醒,他何尝不明白?若不是顾忌家族未来,三月时,他又怎会听从徐达那近乎命令的“劝说”,前往梁县,向石山低头觐见?

但此刻,在帐下诸将面前,他身为合肥之主,必须维持主心骨的刚强形象,绝不能流露出半分对家事的软弱和对石山的畏惧。

左君弼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帐下诸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笃定:

“石山乃当世枭雄,行事颇有章法。他若觊觎我合肥基业,自会明刀明枪地来取。以他的身份地位,断不屑于行那下作手段,拿我大哥安危相胁。此事,诸位不必多虑。”

他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仿佛在说服别人,更是在说服自己,但话音刚落,左君弼就下意识地将案几上的家书,轻轻推到了三弟面前。

这个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忧虑和妥协——他需要这封家书来安抚三弟,也需要用它来安抚自己悬着的心。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

唯有跟随左君弼父亲左武征战多年的老将殷从道,经历的挫折远胜其他人,早已从合肥军水陆皆被红旗营扼住的阴影中走出,开始思考现实出路。

“将军,石山此番出兵,其志绝非只是扫荡本路元军残部,怕是彻要底扫清整个庐州路,合肥地处庐州路腹心,扼南北要冲。石山若一统庐州路,则合肥,其人必取。”

殷从道顿了顿,给左君弼留下思考的空间,然后接着道:

“将军,眼下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从中作梗,设法阻挠其进军。要么……”

殷从道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沉重。

“顺应时势,助其功成,以我合肥军之力,为其扫清庐州路充当先锋马前卒。将军,可想好了,我们该选哪条路走?”

左君弼率部举义,只是为了延续家族富贵,杀官占据合肥有胆,争霸天下却无此雄心。

阻止石山扩张的步伐也好,配合石山全取庐州路也罢,都必须围绕延续家族富贵这一目标。

否则,还不如不做。

硬抗,自取灭亡;继续低头,则意味着彻底放弃自主,沦为石山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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