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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君弼俯首动乱消

第183章君弼俯首动乱消

和州治所历阳县城,当江淮水陆之冲,左挟长江,右控昭关,梁山峙其东,濠滁环其北,为“淮南之藩维”,“江表”之保障,自古以来,就为兵家必争之地。

三日前,红旗营邵荣所部在付出巨大代价后,终于攻陷此城,六千余攻城将士,死伤竟逾千数。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血腥味刚刚散去,隐藏在砖石瓦砾之下不及清理的的尸体,却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混合着江淮夏日特有的潮热,黏腻地附着在断壁残垣和每一个人的鼻腔里。

街道上行人稀疏,面带惊惶,店铺大多紧闭,极少开张的,也是门可罗雀。

倒塌的房屋废墟旁,幸存的百姓在瓦砾间翻找着能用的家什,动作麻木而迟缓。

远处,伤兵营的方向,隐约传来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千年古城历阳,在这场残酷的厮杀元气大伤,艰难地维系着乱世中脆弱的社会秩序。

得益于石元帅力主建立的医护队全力施救,实际减员并不算很严重,大部分伤员最终能带着伤疤归队,重新拿起兵器作战——这也是将士们顶着较大伤亡,咬牙冲锋、最终破城的原因之一。

但身体上的伤口可以愈合,精神上的创伤却如野火般蔓延。

历经血战、目睹袍泽惨死的将士们,普遍积压着一股难以排遣的暴戾之气,亟待一个发泄的出口。

这股戾气,在破城后的头两日集中爆发,城中接连发生洗劫商铺、强夺财物等严重违纪,甚至发生了数起杀人、淫辱妇人的恶性案件。

绣衣营外派官兵根本应付不了这么大的场面,只能请求未参与攻城血战的骁骑卫介入。

十四名犯下重罪的兵痞被当场抓捕,或在查实罪状后,被毫不留情地就地正法,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各城门上示众,才勉强遏制住了这股险些失控的邪风。

这十四颗人头里,有八颗属于左君弼的合肥军,占了严重违纪总人数的近六成。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左君弼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合肥军出征兵马两千余,最终伤亡不足四百人,并不比其他三部的战损比更大。

只因其部的老底子是军纪败坏的元军,整训严重不足,平日里尚能勉强约束,一旦经历惨烈血战,那股子旧军队的痞气和暴虐便会显露。

其军纪,甚至连仇成那支由草莽整合而来的含山军都比不上。

这让左君弼在军议时,总感觉邵荣和李五二人的目光,带着若有若无的审视,令他如坐针毡。

左君弼的心情,便如历阳这几日的天气,闷热而阴沉。

除了合肥军违纪事件让他颜面扫地,更糟心的是军中弥漫的厌战情绪。

合肥军是典型的“守户犬”,儿郎们离乡作战,本就士气不高,攻城战的惨烈更是消磨了他们最后一丝锐气。战后,邵都指挥使还严令禁止扰民,更不许放纵劫掠,断了很多人“发财”的念想。

如今,仗打完了,却迟迟不能归家,将士们抱怨声四起,甚至有人嚷着要散伙回合肥。

而左君弼自己的心绪,也是如同乱麻。

西线战事已毕,石山的主力正在班师。合肥!合肥城现在如何了?石山会不会效仿“假途伐虢”借着回师之机,顺手就把他的根基之地合肥给占了?

虽然合肥城中仍有近两千兵马,事态紧急时还能动员民壮协防,城池也算坚固,左君弼自信石山短时间内难以强攻得手。

但他深知自己得城手段不正,民心基础薄弱,怕的不是外敌强攻,而是内部生乱。若石山派人暗中联络城中不满左氏的势力,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为防不测,左君弼在出征前就与留守合肥的三弟左君辅约定,三日必通一次书信。这些天,二人通信一直未曾中断,但昨日收到的三弟来信,却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信中措辞含糊,语焉不详,只言“城中一切如常,兄勿念”,对具体军务、民情、有无外人接触等关键信息避而不谈,甚至字迹都显得有些潦草匆忙。

这绝非左君辅平日的风格,左君弼从中嗅到了一丝极其危险的气息——合肥,恐怕真的出事了!或者,至少是处于某种非常状态,让三弟不敢或不能明言!

怀着这沉重如铅、焦灼如火的心情,左君弼踏入了今日的军议大帐。

东路大军由四部人马组成:邵荣所部红旗营抚军卫(缺三个营)、左君弼的合肥军、李武的骁骑卫(缺第二营冯国胜部),以及仇成的含山军。成分复杂,号令不一,协调指挥难。

攻城期间,邵荣便坚持每晚召集各部主将,通报当日战况、伤亡、损耗,部署次日任务。

此举有效增进了各部了解,加强了协同,减少了摩擦。

破城后,军议便成为了惯例,只是内容转为通报各部整顿、犒赏、违纪处理及军纪维持情况。

大帐内气氛肃穆,邵荣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着舆图的桌案。李武按刀坐于邵荣身侧,黝黑憨厚的脸上,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扫视着进入大帐的将领。

仇成则坐在下首,脸上带着新晋“嫡系”的意气风发——他今日一早才被邵荣单独召见,宣布了元帅府的整编命令:含山军被整编为红旗营甲、乙两个指挥,真正融入了红旗营的核心体系。

战前,含山军就已经彻底倒向石山,本次大战中也最为卖力,千余兵马,战损三百余人,可谓伤筋动骨,战后急需调整和补充。

但有了这份荣耀和未来预期,一切都值了。

左君弼尚不知这个情况,心事重重地在自己位置坐下,只觉得帐内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军议开始,各部汇报了违纪问题后续处理情况,及整顿进度,邵荣言简意赅地做了总结,再次强调军纪不可懈怠,例行流程便已走完。

左君弼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焦躁,道:

“邵都指挥使、李都指挥使,乌江、历阳两城皆已克复,东线战事已毕。各部人马休整也有三日,是否该考虑班师回营了?将士们……思乡心切啊。”

最后一句,左君弼加重了语气,目光紧紧锁住邵荣。他已经做好了费一番口舌,甚至需要据理力争的准备。历阳初定,邵荣身为东线主将,很可能想多留些时日以稳固局面。

不料,邵荣却是点了点头,爽快道:

“左将军所言甚是,元帅已经收到我军捷报,着我等妥善犒劳将士,待士气恢复,即可择日班师。”

左君弼心头一松,几乎要脱口而出询问具体归期,邵荣紧接着的话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和州新下,百废待兴,需要重兵镇守。抚军卫需留驻此地,含山军仇指挥使所部也需留下协防。”

仇成立刻起身,挺直腰板应道:“末将领命!”

邵荣目光转回左君弼,继续道:“骁骑卫与合肥军,待收拾妥当,就可先行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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