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王爷舌战紫禁巅，庖厨巧解千金局
“宣。”
李曜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靖王萧煜一身玄色王袍，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先行君臣之礼：“臣弟参见皇兄。”
“免礼。”李曜抬了抬手，目光却在他和苏晚晴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语气似笑非笑，“皇弟深夜入宫，所为何事，竟如此行色匆匆？”
萧煜起身，仿佛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的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苏尚食也在此？倒是巧了。”
他转回头，神色恢复了肃然：“回皇兄，臣弟今夜与户部、兵部几位大人，核验今年北境防务的开支用度，发现了一桩怪事，事关国库税收根本，不敢耽搁，故此前来。”
“哦？”一听到“国库”、“税收”这些字眼，李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讲。”
“臣弟发现，近年来，朝廷岁入，大头仍是农税。而商税一块，虽京城百业兴旺，税额却不增反降，尤其是那些豪门大族名下的产业，偷税漏税之风，已成顽疾。”
萧煜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字都掷地有声，“长此以往，国富民穷，必生祸端。故而臣弟与几位大人商议，欲推行新商税法，以整顿商纲，充盈国库。”
李曜的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他一直想做，却又阻力重重的事。
由他这个素来不爱沾染朝堂俗务的弟弟提出来，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皇弟有此心，朕心甚慰。这与你紧急入宫，又有何干？”
“干系重大！”萧煜的语气，猛地加重了几分，“新法推行，最忌‘杀鸡儆猴’，变成了‘杀鸡骇猴’！若朝廷手段过于强硬，只会让那些商贾人人自危，想方设法转移资产，藏匿财富。届时，非但收不上税，反而会搅乱市场，得不偿失。”
“而‘桃源仙踪’，正是如今京城新兴商业的一面旗帜。它不依附任何豪门，全凭自身经营，做得风生水起。满城的商贾，此刻都在看着它，学着它。它，便是我等推行新法的，最好的一块‘样板田’！”
“皇兄试想，”萧煜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曜，“若此时，朝廷一道旨意，便将这最成功的‘样板田’，以‘恩宠’为名，收归‘内造’。这在天下商贾眼中，会是什么信号？”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却比任何话语都更具分量。
那信号就是：你做得再好，再成功，也不过是皇家园林里的一棵韭菜，长肥了，随时可以连根拔起！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让李曜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萧煜，眼中的温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帝王被冒犯的冷冽。
他岂会听不出，萧煜这番冠冕堂皇的“国策论”，句句都是在为苏晚晴解围！
“皇弟多虑了。”李曜冷笑一声，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寒意，“朕收‘桃源仙踪’为御产，乃是爱其才，惜其艺，是天大的恩宠。非但不会吓到旁人，反而会激励他们，只要做得好，便有机会得到朕的青睐。这，才是真正的千金买马骨！”
“皇兄此言差矣！”萧煜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千金买马骨，买的是千里马。可马骨买回来，若不是放在赛场上跑，而是锁进后花园里当宠物养，那天下其他的千里马，是会削尖了脑袋想被圈养，还是会从此对马场望而却步？”
这比喻，不可谓不犀利，不可谓不大胆！
“放肆！”李曜终于动了怒，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晚晴跪在地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想过，萧煜会为了她，与李曜如此正面硬抗。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深入骨髓的担忧。
君臣之别，兄弟之隙，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她猛地一叩首，发出清脆的响声，成功吸引了两位帝王兄弟的注意。
“陛下息怒！靖王殿下息怒！”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却又条理清晰，“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粉身碎骨，无以为报。靖王殿下为国为民，深谋遠慮，亦是臣万分敬佩。”
她先是将两人都捧了一句，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光却不敢与李曜对视，只是看着地面。
“方才靖王殿下所言，臣……斗胆，可以佐证一二。”
“哦？”李曜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身上。
“回陛下，国宴之后，京中确有不少商号掌柜，前来小店拜访。他们并非前来吃饭，而是来向臣讨教经营之道。言语之间，皆有仿效之心。甚至有几家绸缎庄和珠宝行，已在商议，效仿小店之法，联合起来，打造一条集吃穿用度于一体的‘风雅街’，以招徕南来北往的客商。”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真诚的惶恐：“臣当时还暗自欣喜，觉得能为京城繁荣，尽一份绵薄之力。可……可若小店此时被收归‘内造’，只怕……只怕那些商家的雄心壮志，会……会立刻变成胆战心惊。那‘风雅街’的计划，怕是也要胎死腹中了。”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巧妙。
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对李曜来说，比萧煜的“国策论”更具诱惑力的事实。
风雅街！
联合经营！
这背后，是何等巨大的商业利益？是何等庞大的税收来源？
李曜心中的怒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浇熄了一大半。他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帝王，他渴望开疆拓土，也同样渴望国库充盈，缔造一个真正的盛世。
相较于将一个苏晚晴和她的“桃源仙踪”锁在后宫，让她去撬动整个京城的商业活力，为自己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计较。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萧煜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赞许与骄傲。
他的女人，果然不是只能躲在他身后的菟丝花。
她有她的智慧，有她的武器。即便身处绝境，也能找到那一线生机。
许久，李曜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