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北风卷地军情急，一饭安军问庖厨

苏晚晴与萧煜一前一后地退出御书房，直到那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那道几乎要将人洞穿的帝王视线，她才感觉自己那几乎僵硬的四肢，重新恢复了一丝知觉。

长长的宫道，在夜色中延伸向无尽的黑暗。

两侧的宫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永远无法重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死寂。

“今夜，多谢王爷。”

苏晚晴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萧煜，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拜，拜的是他方才的仗义执言，更是他敢于直面天威，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勇气。

萧煜没有躲闪，坦然受了她这一礼。

他伸出手，想去扶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衣袖时，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看着她那张因紧张而失了血色的脸，深邃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疼惜与后怕。

“你……太冒险了。”

他的声音，比这冬夜的寒风还要低沉，“皇兄的性子，我比你清楚。他看上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你今夜的拒绝，无异于虎口拔牙。”

苏晚晴苦笑了一下，抬起头，望着那被高高宫墙切割成一条的，了无星辰的夜空。

“身在局中，已是棋子。我若不争，便只能任人摆布，最终落得个‘人去楼空’的下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与她柔弱外表截然相反的坚韧。

萧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从她踏入太和殿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卷入了这权力的漩涡中心，再无退路。

“你放心。”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郑重承诺，“有我在，他动不了你。那‘风雅街’，我也会帮你。”

这承诺，如同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苏晚一晴心底最后一丝寒意。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俊朗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那双总是藏着无尽深海的眼眸里，此刻只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她的心，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

“王爷，”她垂下眼帘，避开了他那过于灼热的视线，“您今夜，也太冒险了。为了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萧煜的语气，霸道得不容置喙。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香气，混合着夜风的寒意，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苏晚晴，你记住。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

第二日，卯时。

太和殿，早朝。

昨夜国宴的奢靡与西戎使团的恭顺，似乎还未完全消散，殿内文武百官的脸上，尚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轻松。

然而，这股轻松的气氛，很快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声凄厉的禀报，彻底击得粉碎！

“报——！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名身披铠甲、满面风霜的传令兵，踉跄着冲入大殿，嘶哑的喊声，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

龙椅之上，刚刚还面带笑意的李曜，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兵部尚书张英，一个年过半百的刚毅老臣，手持军报，快步出列，声音沉痛而又急切：“启禀陛下！新崛起的蛮族‘雪狼部’，趁今冬百年不遇之严寒，于五日前，夜袭我北境雁门关！”

“边军虽奋力抵抗，然敌军凶悍，且……我军后勤补给，出了大问题！”

“什么问题？”李曜的声音，冰冷如铁。

“回陛下！”张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大雪封山，天寒地冻！运往前线的粮草，泰半在路上便被冻成了石块，根本无法食用！而少数运抵的，又因天气潮湿，储存不当，大多发霉变质！”

他双目赤红，几乎是吼了出来：“前线十万将士，如今只能啃食混着冰雪的干硬麦饼果腹！更有甚者，因误食霉变军粮而上吐下泻，大批将士非战斗减员！军心不稳啊，陛下！”

“在野外生火做饭，炊烟一起，立刻便会引来雪狼部的骑兵偷袭！将士们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长此以往，不等雪狼部攻破关隘，我十万大军，便要活活冻死、饿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满朝文武的心上。

礼部尚书张德全，听着这惨状，那张老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昨日还沉浸在用美食降服西戎的自豪中，今日便被这最残酷的现实，打回了原形。

“蛮子就是蛮子，只懂杀戮！”一个文官愤愤不平地低声骂道。

另一个武将则急躁地附和：“这鬼天气，神仙也送不进热饭啊！除非让将士们把锅背在身上！”

大殿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有提议加派民夫的，有提议绕道运输的，但所有方案，在这百年不遇的酷寒天灾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如何让十万大军，在冰天雪地里，吃上一口热乎、安全、又不会暴露目标的饭食？

这，成了一道无人能解的死题。

李曜端坐龙椅，面沉如水。他看着下方吵作一团的文武百官，眼中的失望与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一帮废物！

国宴之上，夸夸其谈，指点江山。如今大难临头，却连一个喂饱士兵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靖王萧煜身上。

而后，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了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着绯红官服，手持长勺，于幽蓝火焰之前，从容不迫的身影。

一个荒唐的，甚至带着一丝报复性快感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猛地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