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夜色深处的枪声
第一百零八章夜色深处的枪声
深夜,那切斯的城门早已关闭,守城的卫士握紧长矛,将一辆试图闯门的马车拦下。
很快,他们发现那不是一辆普通的马车,车身打着拜尔善家族的印记,两侧跟着骑马的卫士,铁面罩下射出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除此之外,相隔三百步还追随着大队人马,卫士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仿佛神话典籍里的鬼魅。
没等他们弄清情况,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撩开,手指上扣着拜尔善家族的六翅狮鹫族徽戒指:“开门。”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柔软动听,却又带着说一不二的寒冷意味。这是上位者才有的口吻,结合她手上的族徽戒指和马车印记,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厚重的城门轰然洞开,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关门。”
卫士不明所以,却下意识遵循了她的吩咐。城门“吱呀”一声闭合,潮水般的火光被挡在门内。
亲卫们簇拥着马车驰入一片树林,先一步出城的卫士们就等在这里。驾车的伦斯特收紧缰绳,回身递过一只手,恰好推开车门的柯内莉娅与他相视一笑,握着那只戴了白手套的手跳下车。
“有劳夫人相送,”柯内莉娅转身,“等明天异端审判厅的人到了,烦请转告他们,下回在翡兰宁相见,我一定准备好酒水招待贵客。”
拜尔善夫人的面孔从车帘后探出,有些无奈,更多却是不解:“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我其实并不确定,”柯内莉娅说,“我以为您足够聪明,一次吃亏就该长足教训。您的丈夫和儿子就是前车之鉴,您却还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真把别人当傻子吗?”
“如您所见,我是个女人,‘拜尔善’只是我丈夫的姓氏,这样的我,即便拿到城邦大权,也没有独断专行的底气,”拜尔善夫人叹息着说,“即便有骑士团和兰斯银行的支持,我也无法和教皇国抗衡。”
“所以,您选择将我卖给异端审判厅,”柯内莉娅微哂,“如果我今晚没有及时离开,明早就会被异端审判厅的火器抵住脑门,而这一切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所有同行的卫士都会灭口。等到消息传回翡兰宁,主动权早不在我手上,不管是由教皇国亲自接手,还是交给附庸城邦瓜分利益,对您都没有害处。”
“说起来,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拜尔善夫人曾经把老拜尔善公爵逼进绝路,但是在柯内莉娅面前,她的气场受到压制,就像一只被猛虎盯住的兔子,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心理。
“我也不想这样,”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陈述事实,“是异端审判厅找上的我,这些天发生在那切斯城邦的事,他们一清二楚,也知道是你在背后翻云覆雨。”
“除了你,就是教皇国,我没有第三种选择。而与教皇国比起来,现在的你还远远不够强大。”
她停顿一秒,似乎思索了下,然后纠正了这个说法:“至少,没有强大到足够庇护盟友的程度。”
柯内莉娅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没有谁能一直庇护别人,如果有人这样许诺了,所谓的‘庇护’不妨换一个字眼看待,”她目光灼亮地逼视住拜尔善夫人,“剥削,或者压迫。”
“你被你的丈夫‘庇护’了这么久,还没明白这个道理吗?”
拜尔善夫人咬住唇角。
柯内莉娅无意与她多说,拜尔善夫人并不想要她的命,否则刚才也不会被轻易“劫持”,又配合地将柯内莉娅一行送出城。
她所有的决策只是迫于教皇国的压力,选择了对自己、对那切斯最稳妥的路。正因为这样,柯内莉娅才没有简单粗暴地杀了她。
她翻身上马,打算尽快离开这里,身后却传来拜尔善夫人幽幽的声音:“我其实没想过杀你。”
柯内莉娅头也不回:“我知道。”
“教皇国的条件只是让我拖住你一个晚上,等异端审判厅赶到,后面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拜尔善夫人轻声说,“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确实是我毁约在先,你如果想因此报复,我无话可说。”
柯内莉娅嘲讽地勾了勾唇:“我没这个闲工夫。”
“那么作为赎罪,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拜尔善夫人话锋一转,“在翡兰宁的车队抵达那切斯的第二天,教皇国联合班德亚出兵翡兰宁,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围困了城池。”
柯内莉娅骤然回头,目光刀锋一样锐利。
“别这样看我,这事与我无关,我也只比你早知道一天而已,”拜尔善夫人苦笑,“你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就必须彻底毁掉——我猜,教皇国一定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联合班德亚出兵。”
两个站在权力巅峰的女人彼此对视,夜风掀起各自的长发。片刻后,柯内莉娅转过头,异常干脆地下令:“回城!”
最优良的纯血名驹像一阵风卷过夜色,很快,人声消失,只留拜尔善夫人一人坐在马车里。
“不受任何人的挟制,不依靠任何一方,仅凭自己坐稳那个位置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纤柔的手,“我很好奇,你是不是真能做到?”
教皇国的突然出兵是柯内莉娅没想到的,她很清楚自己的锋芒毕露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猜到枢机团和利维坦不会放任自己势力壮大。但是在北方战场时局不利的前提下两线开战,还是大大出乎柯内莉娅的意料。
“是枢机团,还是利维坦,又或者梅洛斯?”她皱眉沉思,“这样的手笔,总觉得不像是那帮老狐狸会有的。”
能解答这个疑问的只有一个人,凑巧的是,他就在柯内莉娅身边。
“想听听我的判断吗?”
“当然。”
“能成为家主,甚至掌握国家机器的人,不会缺乏魄力。可是在北线战场失利之际,依然决定用武力征伐的手段威慑翡兰宁,除了魄力和心机,更需要对战局的精准把控,”伦斯特说,“这不像是利维坦和枢机团的手笔,以我的经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柯内莉娅揣度着说出答案:“教皇本人?”
伦斯特点了点头。
柯内莉娅沉吟片刻:“你对……教皇的了解有多少?”
“不敢说很了解,但我能肯定一件事,”伦斯特低垂眼帘,“在战场上遇到他,一定是比枢机团或者利维坦危险百倍的存在。”
柯内莉娅有点明白了。
她回忆着与教皇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个男人穿着圣者的白袍,坐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投来的视线却是极冰冷坚硬的。
那不止是政客和野心家的眼神,更像是军人,或者猛兽。
“有意思,”柯内莉娅说,“看来还是下手轻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抹上见血封喉的剧毒。”
免得当断不断,反而成了今日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