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睦
林睦
雪停时，过渡区的木屋屋檐垂下了冰棱，像串倒悬的水晶匕首。林睦蹲在广场中央，用消防斧的钝面铲开积雪，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石板——这些石板比周围的土地新得多，边缘还留着水泥粘合的痕迹，显然是后来铺设的。
“这里原本是口井。”血狼裹着加厚的旧大衣走过来，肩膀上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渍，“我刚问过最老的织网者，三十年前她刚来的时候，这里还能打水，后来突然就被填上了。”他踢了踢脚下的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下面肯定是空的。”
林睦的指尖抚过石板缝里嵌着的金属碎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到心脏。周衍地图上的红点就标注在这片区域，怀表虽然不再发烫，却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表盘内侧轻轻叩击，频率与他的心跳逐渐重合。
“孩子们安顿好了？”他擡头时，看见小阳抱着束干枯的向日葵站在宿舍门口，花盘上的冰晶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
血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的伤疤柔和了些：“女织网者带她们去溶洞了，那里有天然的防御工事。”他突然按住林睦的肩膀，红瞳里映出凝重，“刚才巡逻的人说，西边的森林里有红光闪过，像是……能量爆炸的痕迹。”
怀表的叩击声骤然密集起来。林睦想起周衍化作青烟前的眼神，那不是绝望，更像是某种得逞的诡谲——他故意留下地图，难道是为了引他们进入地下节点？
“拆石板。”林睦握紧消防斧站起身，斧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们得知道下面藏着什么。”
血狼吹了声口哨，三个幸存的男织网者扛着撬棍跑过来。他们都是37号副本的老兵，手臂上还留着被“回声”灼伤的疤痕。撬棍插进石板缝隙的瞬间，林睦听见脚下传来细微的“咔哒”声，像是什么机械结构被触动了。
“慢着。”他按住撬棍，俯身将耳朵贴在石板上。地下传来持续的嗡鸣，频率与怀表的叩击声完美同步，“下面有能量反应。”
怀表突然自行弹开表盖，原本黯淡的表盘浮现出淡蓝色的纹路，像条苏醒的蛇，沿着林睦的手腕爬上手臂。这些纹路在皮肤上游走，最终停在他的太阳xue，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数破碎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消毒水味弥漫的实验室，爷爷林墨戴着老花镜调试仪器，镊子夹着半块怀表在灯光下翻转；穿白大褂的人举着注射器走向铁笼，笼里的男孩蜷缩着发抖，后颈有块和周衍相同的圆形烙印；还有片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无数根红线从海底升起，缠绕住每个走过的人……
“林睦？”血狼的声音将他从窒息般的眩晕中拽出来。
林睦猛地擡头，发现自己的手掌按在石板上，那些淡蓝色的纹路正顺着掌心渗入石板，在雪地上洇出蛛网般的蓝光。他甩开手臂后退两步，怀表的表盖“啪”地合上，纹路消失了，只留下手腕上淡淡的红痕。
“你刚才像被附身了。”血狼的匕首已经出鞘，警惕地盯着石板，“眼睛都直了。”
林睦摸着发烫的太阳xue，那些画面还在脑海里盘旋——铁笼里的男孩，眉眼竟和他有几分相似。他突然想起档案馆里的资料，织网计划的早期实验体，编号都是以“0”开头的……周衍后颈的烙印，会不会就是实验体编号？
“继续拆。”林睦重新握紧消防斧，声音有些发紧，“动作轻些。”
七块石板被逐一撬开，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洞口，边缘焊着锈迹斑斑的铁梯，梯级上缠着冻硬的藤蔓。一股混合着霉味与金属锈的气息从洞口涌出，怀表又开始震动，这次的方向是正下方。
血狼用打火机点燃火把，橙红的火光舔舐着洞壁，照亮了通道两侧的管道——这些管道比普通的排水管粗得多，管壁上布满了圆形接口，每个接口都刻着细小的数字，从“1”一直排列到“12”。
“是能量传输管。”林睦认出这是研究所特有的超导材质，“通往刚才看到的那些红点。”
下到三米深时，铁梯突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林睦及时抓住旁边的管道，铁锈在掌心硌出红痕，火把脱手坠入黑暗，只听到底下传来“哐当”的碰撞声，随后是持续的滚动声，像是掉进了更深的空间。
“下面是空的。”血狼用匕首敲击洞壁，回声空旷得惊人，“至少还有十米。”
林睦摸出怀表打开，表盘虽然没有光亮，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吸引力从下方传来。他想起爷爷日记里的话：“节点是高维能量的中转站，也是记忆的储存器。”难道这些管道里流动的不只是能量，还有被剥离的记忆？
“我下去看看。”他解下腰间的麻绳，一端系在管道接口的凸起处，另一端缠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
血狼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红瞳在昏暗里亮得吓人：“你刚才的样子不对劲。周衍要是设了陷阱……”
“他要真想杀我们，没必要绕这么大圈子。”林睦拍了拍他的手背，注意到血狼绷带下的肌肉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你留在上面接应，五分钟没动静就放信号弹。”
他顺着洞壁往下滑，冻土渣子掉进衣领，冰凉刺骨。坠落的火把还在下方燃烧，隐约能看见地面上散落着金属碎片，像是某种仪器的残骸。接近底部时，怀表的震动突然变得剧烈，他甚至能听见表盖内侧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
落地的瞬间，林睦踩碎了块透明的晶体，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火把的余光里，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这是间十平米左右的圆形密室，墙壁上嵌着十二个凹槽，每个凹槽都对应着上面的管道接口，其中一个凹槽里还残留着半块蓝色晶体，和周衍后背上的能量核心一模一样。
密室中央立着个金属台，台面上的仪器已经被砸得稀烂，但底座的铭牌还能辨认出“节点控制器”的字样。最让林睦心惊的是台面上的血迹——不是新鲜的，已经变成了深褐色，像是有人在这里流了很多血，挣扎着爬行过。
怀表突然从口袋里跳出来，悬浮在金属台上方，表盖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齿轮组。那些齿轮开始反向转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密室顶部的管道突然喷出白雾，在半空中凝结成模糊的人影——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手里抱着文件夹，正对着空气说话：
“节点能量不稳定，12号接口出现泄漏……实验体07号的精神阈值突破临界值，他能‘看见’高维生物的形态了……林墨教授，我们必须终止实验，这些孩子正在被能量同化！”
女人的身影突然扭曲，白雾里混入了血色，她的声音变得尖利：“他们来了！那些红线在吞噬记忆！07号快藏好怀表……它是唯一的反制器……”
白雾散去时，怀表“啪”地落回林睦手心。他捡起台面上的块金属碎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7”——07号实验体。铁笼里的男孩，女人提到的07号……难道自己就是那个实验体？可他分明有完整的童年记忆，有父母送他上学的画面……
“林睦！”血狼的吼声从上方传来，带着明显的惊慌，“上面的管道在发光！”
林睦擡头，看见通道两侧的管道正在亮起蓝光，从1号接口开始，依次向12号蔓延，像条正在苏醒的毒蛇。他突然意识到周衍的真正目的——不是激活单个节点，是要让十二个节点形成能量回路，彻底打开高维通道！
“快下来！”林睦冲向铁梯，却发现刚才断裂的梯级已经彻底脱落，“把麻绳扔下来！”
上方传来麻绳落地的声响，林睦刚抓住绳头，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墙壁上的凹槽开始喷射能量流，蓝色的光带在空间里交织成网，所过之处，金属台瞬间被熔化成铁水。
他顺着麻绳向上攀爬，能量流擦着耳畔飞过，灼得皮肤生疼。接近洞口时，怀表突然发出红光，在他胸前形成防护罩，正好挡住道射向心脏的蓝光。这道光撞在防护罩上，反弹到12号接口，只听到底下传来“轰隆”的爆炸声，整个通道都在摇晃。
“抓紧！”血狼的吼声里带着喘息，林睦被猛地拽出洞口，摔在雪地上。他回头看见通道里涌出的蓝光正在快速黯淡，十二个接口同时冒出黑烟——刚才的反弹触发了节点的自毁程序。
血狼瘫坐在雪地里，肩膀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指着西边的森林，声音发颤：“刚才……我看见森林里有好多影子，像人，但没有脚，飘着走的。”
林睦看向森林边缘，那里的雪地上印着串奇怪的脚印——不是人类的脚掌形状，是三趾的爪印，每个爪印周围都凝结着冰晶，像是刚从极寒的地方来。怀表在他掌心震动，方向正是那些爪印延伸的方向。
这时，负责巡逻的织网者跌跌撞撞地跑来，手里举着片撕碎的黑布：“在东边发现的，上面有这个标志！”
黑布的角落里绣着个银色徽章，是只展开翅膀的鹰，爪子抓着个圆形的齿轮——和周衍手腕上的烙印图案完全一致！只是徽章的边缘刻着行小字：“净化会”。
“净化会？”林睦捏着这片布料，突然想起档案馆里的加密文件，提到过个秘密组织，主张用高维能量“净化”人类的情感，认为这是进化的必然途径，“周衍是这个组织的人。”
怀表突然发出持续的蜂鸣声，林睦打开表盖，发现原本静止的指针开始疯狂转动，指向森林深处的同时，表盘内侧浮现出行新的字迹，像是用鲜血写就：“他们在找‘钥匙’的另一半——07号，你的记忆是假的，是用别人的情感碎片拼凑的。”
假的记忆？林睦想起父母的脸，突然发现那些画面异常模糊，像是隔着层毛玻璃。他又想起苏晴牺牲时的场景，赵虎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这些画面却清晰得能看清睫毛上的泪珠——原来真实的记忆，是带着情感温度的。
“我们得去溶洞。”林睦站起身，消防斧在雪地上拖出浅浅的沟痕，“孩子们有危险。”
血狼已经包扎好伤口，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那些飘着的影子，是净化会的人？”
“不是人。”林睦望着爪印消失的方向，怀表的蜂鸣声越来越急，“是被高维能量同化的‘空壳’，没有自己的意识，只听从净化会的命令。”
刚跑过广场，林睦就看见宿舍的木门被撕开个大洞，地上散落着女织网者的头巾，上面沾着绿色的血液——和周衍手下的血液颜色一样。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握紧消防斧冲进森林，怀表的指针疯狂跳动，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