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百味穿肠皆苦药,一生嚼碎作回甘
第47章百味穿肠皆苦药,一生嚼碎作回甘
我陷在流沙里时,突然听见父亲的声音。
"小畜生!陈塘关数万百姓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这声音太近了,近得像是从我颅骨里渗出来的。
砂砾裹着我的眼皮,可眼前却浮现出陌生画面——木栅栏围着的土坯房前,三个泥猴似的男孩正在抢半块麦饼。
"别打别打!"
最瘦小的那个被按在地上,忽然张嘴咬住大哥手腕,"阿爹说今天有黍米粥......"
那是谁?这是哪儿?小爷不是在跟哀那大虫子打架吗?那小子……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
"靖儿!再不去学堂,先生要打手板了!"
五岁的孩提把弹弓塞进裤腰,冲二哥吐舌头:
"昨儿王麻子跟先生说我尿裤子,我非得逮只青蛙放他茶壶里!"
田野的风裹着麦香,他窜过正在劳作的农人间,大人们笑着摇头:
"李家幺儿真真是皮猴转世。"
我猛地呛出一口沙。
这是李靖?那个永远板着脸的陈塘关总兵?
看着他抱着偷来的柴禾跑过龙王庙,把香炉里的贡品塞进怀里。
供台上龙王的泥塑瞪着眼,被他顺手画上两撇胡子。
哈!原来你也看不惯他。
……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砂砾化作金黄的麦浪。
七岁的李靖赤脚追着田鼠跑,草绳束着的裤腿沾满泥点。
远处官道上烟尘滚滚,他突然被大哥拽进沟渠。
"税吏来了!"少年捂住他的嘴。
透过杂草缝隙,李靖看见父亲佝偻着脊背,把最后半袋麦种塞给官差。
穿皂靴的税吏一脚踹翻粮筐,父亲佝偻着背赔笑:"官爷,今年虫害..."
"虫害?"
鞭子抽在老人背上,"怎得他人够数就你不够,尔等刁民还敢藏粮!"
大哥扑上去护住父亲时,李靖看清了他后颈的疤——那是去年替自己挡下野狗咬伤留下的。
鞭子抽在大哥背上时,有粒麦子从破麻袋漏出来,滚到他脚边。
那天夜里,李靖把麦粒种在陶罐里。月光漏进茅屋时,我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要当大官,最大的官。"
……
油灯熏黑了土墙。
十五岁的李靖在《商君书》上勾画,突然听见厢房传来啜泣。
他蹑手蹑脚贴上门缝,看见母亲攥着半截红头绳:"芸娘才十三啊..."
"小声些!"
父亲咳嗽着往灶膛添柴,"靖儿赶考的钱..."
李靖撞开门时,陶罐里的黍米粥还在冒热气。
他盯着灶台上那包碎银,突然想起昨日小妹还说要给他缝新鞋。
他疯了般要冲出去,被大哥二哥压住,他的脸都被扇出了血扔在挣扎,直到父亲哭着道,
"芸娘是自己要去的,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我不挣扎了。
窗外月明星稀,屋内一家人哭做一团。
……
京城的春试放榜日,李靖看着榜首自己的名字,却听见围观者窃语:
"听说他妹妹被卖到醉春楼..."
"前日投井了..."
新科进士的绶带突然重如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