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七、
蒋悦揉了揉眼睛。
他感到全身酸痛,不禁皱眉,或许是因为以不熟悉的姿势入睡的关系,注意到自己正趴在某人的胸膛上时,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大概因为是第二次,所以也稍微有些习惯了。身下的人似乎还熟睡着,昨晚他睡着之后,对方没有将他抱回房间,而是与他一起睡在沙发上,彼此身上仅盖着一条薄毯,现在有些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客厅内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蒋悦一愣,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往另一侧望去。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不久前曾经见过一次的、霍重锦的父亲。霍叔叔看到他时总是满脸笑容,这时却少见地面无表情,蒋悦明白事态不妙,连忙推了推身下那个人,霍重锦睡眼惺忪地醒来后,在他的示意下也注意到突然到访的客人。
霍重锦脸上的睡意在一瞬间褪去,两人在薄毯下的身躯都是一丝不挂,蒋悦心中慌乱,就听霍重锦对他的父亲道:“爸,请你回避一下。”
霍叔叔神色一沉,但却什么都没说,很快便起身离开了客厅,从脚步声听来,大概是上楼了;蒋悦一阵心惊肉跳,仓促地起身,找到昨晚被扔到一旁的浴袍暂且套上遮掩身躯,难掩局促地道:“那个……该怎么办?”
“没关系。”霍重锦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顺手捡起浴袍穿上,将客厅内已经熄灭的熏香蜡烛还有照明灯暂且收十一番,上楼前还不忘道:“你在这里等我。”
蒋悦心慌意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按照对方的指示待在客厅,心中却委实无法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被长辈撞见那种场景,除了倒楣完全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况且霍叔叔显得异常平静,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可怕,会咬人的狗不叫,不骂人的长辈……无论如何,肯定有更加令人畏惧之处。
片刻后,回到客厅的霍重锦便证明了蒋悦的猜想,对方唇角隐隐裂开,附近一片瘀青,明显是刚才被揍了。蒋悦连忙快步走过去,急切道:“你怎么了?伤口……”
“没事。”霍重锦语气镇定,降低了音量,“我什么都没说。”
蒋悦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这或许才是对方挨揍的主因。
来不及说什么,另一道脚步声也跟着从楼梯上下来,逐渐逼近他们,霍叔叔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怒色,蒋悦绷紧身躯,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就见霍叔叔换上了一脸歉容,肃然道:“昨晚的事,是不是他强迫你?”说着又尽量温和地补了一句,“尽管说实话,叔叔不会责备你的。”
他微微一怔,就见霍重锦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明白对方的意思了……霍重锦对他父亲什么都没说,是想将关于这一切的解释权留给蒋悦。意识到这一点后,蒋悦心中几乎是五味杂陈。霍重锦并不愚蠢,不可能不知道不说实话可能会挨揍,但对方最终什么都没说。
蒋悦犹豫半晌,终究道:“不是……我没有被强迫。”
霍叔叔明显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神情一滞,又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谁强迫谁,我们只是床伴。尽管这才是正确答案,但是蒋悦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要是霍叔叔知道这件事,他家的双亲也一定会知道,身为未成年人的自己居然已经有了床伴,蒋悦都不敢想像自己的两位父亲得知这件事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霍重锦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那少见的沉默明显是决定让他自由发挥;蒋悦来不及多想,便硬着头皮地开口道:“我们正在交往……”
这话一出来,不仅是霍叔叔,就连霍重锦都愣住了。蒋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愈发觉得这是个相当好的说词,至少足以搪塞彼此的亲人;相较于纯粹只是床伴的肉体关系,这种正在交往却不小心跨越最后一道防线尝了禁果的关系显然更加让人信服。
“真的?”霍叔叔又确认了一次。
蒋悦连忙点头。
不远处,霍重锦正用一种复杂无比的目光凝视着他。
霍叔叔在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后,不由得回过头,纳闷地对儿子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直说?”
霍重锦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终究不得不开口为蒋悦圆了这个谎言——“我以为他想保密。”
现在看来,一切似乎是皆大欢喜。胆颤心惊地送走了满脸笑意外加松了口气的霍叔叔之后,蒋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茫然地问道:“对了,霍叔叔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你父亲想要联络你,却联络不上,又听说停电的事情,所以托我父亲过来一趟,以免有什么事情。”霍重锦淡淡道。
原来如此,所以霍叔叔才会在早晨特地过来一趟。蒋悦想着这件事,就听霍重锦沉声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他一怔。
“那个谎言。”霍重锦语气平静,但目光却跟以往截然不同,“你只要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就好了,何必说那种谎。”
“我是未成年人,妨害性自主是公诉罪。”蒋悦一脸困惑不解,“你想坐牢?”
“你也可以说是我诱骗你的,至少不必用这种理由……”
“但是你又没有。”
“……”霍重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神色变得相当僵硬。
“这不过是暂时的理由,之后再澄清我们已经分手就可以了吧。”蒋悦下意识地道,过后又小心翼翼地补充,“只是虚应故事而已,不会妨碍你跟别人怎么样的。”
尽管他已经尽力解释了,但霍重锦的脸色却完全没有好转的趋势。蒋悦有点纳闷,但也知道自己随口扯下的谎言肯定会带给对方麻烦,不由得有些歉疚。
虽然彼此之间还有一层婚约,不过霍重锦大概并不想跟他结婚,而蒋悦也不是不知道这种说词可能引起双方家长错误的期待,不过比起真正的关系被发现,蒋悦宁可用谎言搪塞过去,自己是未成年人是理由之一,况且没有别的正当借口能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霍重锦睡在一起,因而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你……”霍重锦望着他,那副神情几乎难以言喻,似乎有些不悦,但更多的却是蒋悦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你生气了?”蒋悦忍不住小声问道。
“如果我说是呢?”霍重锦不为所动地反问。
蒋悦迟疑半晌,忍不住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一角,鼓起勇气道:“那之后假装分手的时候,就说是我甩了你吧。”
“噢?”霍重锦微微挑眉,看了一眼他的手,但并没有立刻拒绝他。
蒋悦心中多了一丝信心,忙不叠地说道:“这样一来,就算之后无法履行婚约,也是我的过错。”
“为什么我要成为被甩的那一方?那岂不是很丢人。”霍重锦毫不留情地道。
蒋悦一阵为难,想了片刻后犹豫道:“那……那就说是你甩了我?”
“这样一来,拒绝履行婚约的人不就成了我?”霍重锦微微皱眉。
蒋悦脑海中一片混乱,半晌后才发现不管哪个选项都有不合宜之处,迟疑地望向对方时,才听见霍重锦不留情面地道:“现在你明白自己提出的补偿条件哪里不妥了吗?”
蒋悦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霍重锦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蒋悦一怔,正有点困惑时,就听对方平静地开口道:“只限于这学期而已,等你搬走那天,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
蒋悦瞪大眼,明白对方是答应接下来会替他圆谎,连忙道:“嗯,谢谢你!”
“你为什么要道谢,难道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让我免于被起诉吗?”霍重锦毫不掩饰嘲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