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溪山月照两心知一、山居岁晚溪山村的雪,总比别处落得缠绵。
简长生披着厚厚的棉袍,站在屋前的石阶上呵出一团白气。
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像一串串透明的玉坠,被日头照得泛着碎光。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化掉,留下一点冰凉的湿痕。
“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小心冻着。”
陈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从灶房出来的暖意。
他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姜茶,蒸腾的白雾模糊了他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
简长生转过身,接过姜茶捧在手里,指尖瞬间暖和起来。
“看雪呢,今年的雪好像比去年大些。”
“是大些。”陈伶挨着他站在石阶上,目光越过门前的菜地,落在远处覆雪的山尖上,“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该扫扫院子,贴副春联了。”
“嗯,下午就扫。”简长生抿了口姜茶,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得很。
他们在溪山村住了快二十年了。
从最初那间漏风的土坯房,到如今这三间青砖瓦房,院里的那棵老槐树都添了好几圈年轮。
陈伶的背不像年轻时那样挺直,打猎时也渐渐跟不上村里的后生,可眉眼间的温和却越发沉淀,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里,都像是盛着溪山的月光。
简长生的手也不如从前灵活了,画久了手腕会酸,可他依旧每天都要铺开宣纸,画几笔院里的花草,或是陈伶打猎归来的背影。
那些画被他仔细收在木箱里,摞得高高的,像一座沉默的时光塔。
“晚上想吃什么?”陈伶问,伸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围巾。
“炖只鸡吧,前几日张屠户送来的那只,看着就肥。”简长生笑了笑,“再贴几个玉米饼子,就着鸡汤吃。”
“好。”陈伶应着,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进去吧,外面风大。”
两人并肩走进屋,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将满院风雪关在了外面。
灶房里烧着柴火,噼啪作响,映得四壁都暖融融的。
陈伶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简长生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给他剥刚从地窖里取出来的橘子。
“还记得我们刚到这儿的时候吗?”简长生忽然说,把一瓣橘子递到陈伶嘴边。
陈伶咬下橘子,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怎么不记得?你那时还怕山里有狼,晚上总睡不着,要攥着我的手才能闭眼。”
简长生的脸微微发红:“那不是第一次住山里嘛。”
“是是是。”陈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后来是谁跟着猎户上山,非要学设陷阱,结果把自己的靴子陷进泥里,还是我背你回来的?”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简长生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往事像灶膛里的火星,一触即发,在暖烘烘的空气里噼啪作响。
刚到溪山村的时候,他们确实吃了不少苦。
陈伶放下身段学打猎,好几次被野兽伤了腿;简长生跟着村里的妇人学种菜,却把菜苗当成杂草拔了个干净。
可那时的日子,却像是掺了蜜的黄连,苦里带着甜。
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的狼嚎,简长生总忍不住往陈伶怀里钻。
陈伶就抱着他,给他讲以前在宅院里的趣事,讲他偷偷学戏被老爷子发现时的窘迫,讲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这个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那你第一次见我,就不怕我是仇家的儿子?”简长生那时总爱问这个。
“怕什么?”陈伶捏捏他的下巴,“就算是仇家的儿子,也是我看上的人。”
每次听到这话,简长生都会红了眼眶,把脸埋在陈伶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草木和阳光的味道,觉得再苦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发什么呆呢?”陈伶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回来。
简长生摇摇头,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没什么,就是觉得,这样真好。”
陈伶笑了,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锅里的水渐渐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是挺好的。”他低声说,下巴抵在简长生的发顶,“有你在,怎么都好。”
窗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暖意却越来越浓,像一锅慢慢熬着的汤,把二十年来的光阴,都熬成了最醇厚的滋味。
二、旧物偶拾除夕前一天,陈伶在翻箱倒柜找春联纸的时候,从箱底翻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子。
那是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子,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花纹也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
陈伶愣了愣,才想起这是他们从老宅逃出来时,他偷偷带出来的那个,装着戏服和油彩的箱子的缩小版,里面放着的,是些更零碎的物件。
“找着了吗?”简长生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准备擦桌子。
“嗯,找着了。”陈伶把盒子放在桌上,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你看这是什么?”
简长生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睛亮了起来:“这不是你那个装戏服的盒子吗?怎么还有个小的?”
“这是后来特意做的,装些小玩意儿。”陈伶笑着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不多,却一件件都带着旧时光的印记。
一支磨得光滑的紫檀木拍板,是陈伶以前唱戏时用的,上面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一方绣着莲花的帕子,是简长生刚学刺绣时绣坏了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陈伶一直收着;还有几枚褪色的玉佩,其中两枚一模一样的,上面刻着“长生”和“陈伶”的字样,是他们在小镇上“成亲”时用的信物。
简长生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两枚玉佩,眼眶忽然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