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灯下绣
李青山房里的灯,也亮到了亥时。
他坐在桌前,手里捏着枚绣花针,针尖上穿着根金线。
云肩摊在桌上,孔雀的尾羽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几根绒毛。
陈伶趴在床上,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李纪律,你这绣活,比女生还细。”
李青山没回头,只是专注地盯着针尖:“旦角的指法,比这难多了。”他顿了顿,“你上次说,孔雀的眼睛像青金石,我找了块碎料,磨成了小珠子。”
陈伶凑过去看,果然在桌角看见个小布包,里面放着几颗深蓝色的小珠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光,像真的青金石。
“真好看。”陈伶拿起一颗,放在手心里,“比戏服库的亮多了。”
“给你。”李青山忽然说,“缝在你的水袖上,上台时好看。”
陈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李青山之前在他水袖上别的玉扣,想起他送的胭脂,想起他改的唱腔。
这个人,总在用自己的方式,偷偷对他好。
“不用了。”陈伶把珠子放回去,“你的云肩更需要它。”他顿了顿,“孔雀的眼睛,得亮才好看。”
李青山没说话,只是拿起一颗珠子,用金线穿好,缝在孔雀的眼眶里。
灯光下,那颗珠子闪着幽光,像活了过来。
陈伶趴在桌边,看着他绣花。
李青山的手指很稳,针尖在布面上穿梭,像在跳什么精妙的舞。金线在他指间流淌,像条金色的水袖,缠着他的指尖,也缠着陈伶的心。
“累了吧?”陈伶拿起桌上的凉茶,递给他,“歇会儿。”
李青山接过去,喝了口,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快好了。”他说,目光落在云肩的孔雀翅膀下,那里有个极小的“伶”字,用金线绣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陈伶也看见了。
他没说破,只是觉得心里发暖,像揣着个小太阳。
“对了,”陈伶忽然说,“汇报演出那天,你真的要帮我勾脸?”
“嗯。”李青山点头,手里的针没停,“我练过了,保证比你自己弄的好看。”
陈伶笑了。
“要是弄砸了,我就把你绣云肩的事告诉全班,让他们知道,铁面无私的李纪律,其实是个绣娘。”
李青山的手顿了顿,针尖差点戳到手指。
“你敢。”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就把你半夜改唱腔的事告诉红王,让他罚你抄一百遍戏词。”
两人都笑了。
房间里的气氛像被温水泡过,软得发甜。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云肩上,把金线照得发亮。
孔雀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像在看着这两个偷偷藏着心事的人。
“绣好了。”李青山放下针,把云肩抖了抖。
孔雀的羽毛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像真的要开屏似的。
陈伶拿起云肩,往身上比了比。
杏黄色的绸面衬得他皮肤更白,孔雀的金线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真好看。”陈伶笑了,“比杨贵妃的还好看。”
李青山的脸有点红,别过脸:“别闹,快脱下来,别弄脏了。”
陈伶没脱,反而转过身,背对着他:“帮我系上呗,后面的结我系不好。”
李青山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指尖穿过绸带,在他背后打了个结。
动作很轻,像在系什么珍贵的宝贝。
指尖偶尔碰到陈伶的后背,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似的,微微发颤。
空气里的皂角味混着金线的金属味,像种奇怪的香水,让人心里发慌。
“好了。”李青山的声音有点哑,往后退了半步。
陈伶转过身,云肩上的孔雀在灯光下栩栩如生,像随时会飞起来。
“怎么样?像不像杨贵妃?”
李青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很深,像藏着片海。
“不像。”他说,声音低得像耳语,“你就是你。”
陈伶的心跳瞬间乱了。
他看着李青山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戏服,所有的妆容,所有的角色,都比不上此刻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