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草莓牛奶

简长生开始绕着陈伶转。

不是明目张胆的跟着，是像影子一样，贴在陈伶周围的阴影里。

他知道陈伶每天早上七点半会从出租屋出来，沿着街边的梧桐树走，走到第三个路口的便利店，买一盒草莓味的牛奶。

所以他每天七点就到便利店对面的公交站，假装等公交，其实眼睛一直盯着便利店的门。

他知道陈伶中午会在学校食堂的角落吃饭，总是买一份青菜和一碗米饭，偶尔会加一个茶叶蛋。

所以他每天故意错开饭点，等陈伶快吃完的时候才去食堂，找个能看见陈伶的位置，买跟他一样的青菜和米饭，却吃不出任何味道——他的注意力全在陈伶捏着筷子的手上，在他偶尔抬头看窗外的眼神上。

他知道陈伶放学后会去图书馆，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看美术相关的书，看到六点半才走。

所以他每天放学后就去图书馆，躲在斜后方的书架后面，假装找书，其实视线一直黏在陈伶的发梢上，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头发上，像撒了一层金粉。

同桌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最近怎么不去网吧了？以前不是说要攒钱去环游世界，现在连网费都舍不得花了？”

简长生手里捏着刚买的草莓牛奶，是陈伶喜欢的牌子。

他低头看着牛奶盒上的草莓图案，想起早上陈伶买牛奶时，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冷藏柜的玻璃，然后迅速缩回去——天气还没暖，玻璃很凉。

“不去了。”简长生把牛奶放进书包里，声音很轻，“环游世界没意思。”

“没意思？”同桌瞪大了眼睛，“你以前不是天天说吗？说要去冰岛看极光，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

简长生没说话。

他想起自己以前画在笔记本上的地球，现在那一页已经被他用胶带贴住了。

因为他发现，比起冰岛的极光，他更想看见陈伶笑；比起非洲的动物大迁徙，他更想看着陈伶安安静静地看书。

他的世界，早就从一个地球，缩成了陈伶的影子。

下午放学，简长生跟往常一样去图书馆。

他刚躲进书架后面，就看见一个男生走到陈伶的桌子旁边，把一本书扔在陈伶面前，声音很大：“陈伶，你还敢来图书馆？你忘了上次你妈就是因为你，才……”

后面的话简长生没听清，因为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砸了。

他看见陈伶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那个男生还在骂，声音越来越难听：“灾星！你就是个灾星！你妈走了，你爸也不要你，现在还敢出来晃悠，不怕再克死别人？”

简长生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他直发抖。

他想冲出去，想把那个男生推开，想告诉陈伶“你不是灾星”。

可他不敢。

他想起自己以前被欺负的时候，只会缩在角落里哭，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个没用的人，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自卑鬼，怎么保护他的神明？

就在他挣扎的时候，陈伶突然站起来。他没捡地上的笔，也没看那个男生，只是抱着自己的书，头也不回地往图书馆门口走。

他的背影很直，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脆弱，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简长生赶紧跟上去。

他看着陈伶走出图书馆，沿着街边的梧桐树走，脚步很快，却没走平时回家的路。

简长生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陈伶走到一个公园的长椅旁，坐了下来。

他把书放在腿上，双手抱住头，肩膀开始轻轻抖。

这一次，他没再忍着，简长生能听见他压抑的哭声，像小猫的呜咽，断断续续的，扎得人心疼。

简长生站在离长椅不远的树后面，手里还攥着早上买的草莓牛奶。

他想走过去，把牛奶递给陈伶，想告诉陈伶“别难过”。

可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他怕陈伶会讨厌他，怕陈伶会觉得他是在看笑话，怕自己的出现会让陈伶更难过。

他只能站在树后面，看着陈伶哭，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我以前说要环游世界，可现在，我连走到你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我只能围着你绕圈，像个胆小鬼一样，躲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伶停止了哭泣。

他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拿起腿上的书，慢慢站起来，往回家的方向走。

简长生跟在他后面，直到看见陈伶走进那个老旧的居民楼。

他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陈伶房间的窗户——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像陈伶此刻的心情。

简长生从书包里拿出那盒草莓牛奶，放在了居民楼门口的台阶上。

他犹豫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写上“草莓牛奶很好喝”，然后压在牛奶盒下面。

他不敢署名，也不敢留下任何能让陈伶认出他的痕迹。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给陈伶一点点温暖，哪怕这点温暖像星火一样，很快就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