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社雾起时
六月的梅雨季把青峰山泡得发潮，废弃神社的朱红立柱爬满暗绿苔藓，檐角垂落的铜铃锈成了灰黑色，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涩响，像谁被捂住嘴的呜咽。
“队长，里面能量反应很强，是‘异常污染’的典型特征。”队员简长生举着探测仪，屏幕上的红色波纹跳得剧烈，“但……有点奇怪，污染源好像是活的？”
孙不眠站在神社门口，黑发被山间的潮气沾得微润，右耳后那根小指粗的麻花辫垂在颈侧，红绳结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
他抬手按了按耳麦，金瞳在阴翳的光线下泛着细碎的暖光：“所有人保持距离，先确认污染源状态，不要擅自接触。”
话音刚落，神社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简长生的惊呼：“队长！金富贵他——”孙不眠快步冲进去，只见队员金富贵倒在破碎的神龛旁，左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探测仪摔在一边，屏幕裂成了蛛网。
而神龛后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男人，白发及肩，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紫瞳——像浸在冷水里的葡萄，冷得发透。
他全身都缠着白色绷带，从脖颈一直缠到手腕和脚踝，绷带缝隙里渗着淡淡的紫雾，雾丝碰到地面的落叶，叶子瞬间就枯成了灰。
“别碰他！”孙不眠喝止了想上前扶金富贵的队员。
他看得清楚，刚才金富贵就是伸手想去拉那男人的胳膊，紫雾一沾到他的指尖，人就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那是诅咒的气息。
孙不眠的掌心不自觉地发热，这是他天生祥瑞体质的本能反应——越是靠近不祥之物，掌心的恒温就越明显，像是在自发地中和恶意。
他慢慢往前走，紫雾似乎察觉到什么，原本缠在男人周身的雾丝开始往后缩，像怕烫似的，一点点退回到绷带底下。
直到孙不眠走到离男人三步远的地方，紫雾彻底消失了，只留下绷带表面淡淡的湿痕。
男人终于动了动。
他抬起头，额前的碎发滑落，露出了完整的紫瞳——瞳孔里没有焦点，却直直地盯住了孙不眠的眼睛，像在捕捉什么熟悉的东西。
他的手指蜷缩着，反复摩挲着自己的袖口，这是个重复的、带着不安的小动作，但奇怪的是，他的身体没有发抖，反而慢慢放松了些。
周围的队员都屏住了呼吸。他们跟孙不眠执行过无数次任务，从没见过哪样“异常”会对队长的气息有这么大反应——像是找到了克星，又像是……找到了归处。
孙不眠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缓，避免吓到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没说话，紫瞳还是盯着他，盯了足足有半分钟，才轻轻启唇，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咬得很清楚：“不冷了。”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回答名字，也不是求助，而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不冷了”。
孙不眠的指尖顿了顿，他才注意到男人的绷带下，手腕处隐约有淡紫色的纹路在慢慢淡去——那是诅咒减弱的迹象。
他站起身，对身后的队员说：“把金富贵送回基地治疗，其他人在外围警戒。”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个人……我带回去。”
队员们面面相觑，却没人反驳。他们都知道孙不眠的判断从不会错，更重要的是，刚才那诡异的紫雾，只有队长靠近时才会消失——这个人，或许只有孙不眠能碰。
孙不眠弯腰，想扶男人起来，又想起刚才金富贵的遭遇，动作顿了顿。
没想到男人却先有了反应，他自己撑着神龛的边缘，慢慢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却很稳。
站起来后，他还是盯着孙不眠，手指依旧在摩挲袖口，像是在确认什么。
“能走吗？”孙不眠问。
男人点了点头，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孙不眠让男人坐在越野车的副驾，自己开车。
副驾的窗户关得严实，空调调到了26c——他注意到男人的手指有些凉，虽然诅咒暂时休眠，但他的身体似乎比常人更怕冷。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轻微声响。
孙不眠偶尔用余光瞥向身边的人，对方始终看着窗外，紫瞳映着掠过的树影，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绷带把他的脖子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小截下巴，线条很软，不像有攻击性的样子。
“你叫姜小花，对吗？”快到基地时，孙不眠突然开口。
出发前他让队员查过附近的失踪人口记录，有个二十出头的白发青年，三个月前在青峰山附近失踪，名字叫姜小花。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紫瞳里似乎亮了点，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他第二次说话，一个单音节的回应，却让孙不眠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点。至少，他愿意回应了。
基地是一栋改建的独栋小楼，外墙刷着浅灰色的漆，看起来普通，内里却布满了抑制异常能量的装置。
孙不眠把车停在门口，下车后绕到副驾旁，帮姜小花拉开车门。
姜小花下车时，脚步顿了顿，似乎在适应周围的环境。
基地门口有两个守卫，看到孙不眠身后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我住三楼，你住我隔壁。”孙不眠边走边说，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隔壁房间刚打扫过，里面有新的换洗衣物，都是棉质的，不会刺激皮肤。”
他没说“方便观察你的诅咒”，也没说“你的诅咒只有我能压制”，只是找了个最自然的理由，把他安排在自己隔壁。
姜小花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像怕踩碎什么似的。
他的视线落在孙不眠的后脑勺上，落在那根垂在颈侧的麻花辫上——红绳结很显眼，在黑发里晃来晃去。
走到三楼走廊，孙不眠停在302房间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吧，有什么需要的话，敲我房门就行。”他的房间在301，就在隔壁。
姜小花走进房间，转过身，看着门口的孙不眠。
房间里很干净，床单是浅米色的，衣柜靠在墙边，书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杯。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