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麻花辫与糖纸盒

梅雨季的雨总没个准头，前一秒还是阴云密布，后一秒就漏出点细碎的阳光，把基地三楼的走廊照得暖融融的。

孙不眠刚处理完新的任务简报，走到302门口时，门没关严，留着一道和上次送晚饭时一样的小缝。

他放缓脚步，从缝里看进去——姜小花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本翻了无数次的书，却没看字，而是盯着书脊上的纹路，手指反复摩挲，另一只手攥着半颗没吃完的牛奶糖，糖纸在掌心叠得整整齐齐。

“在看什么？”孙不眠轻轻推开门，声音放得很轻，怕吓着他。

姜小花抬起头，紫瞳里还带着点没回过神的茫然，看到是他，才慢慢放松下来，把手里的书往他这边推了推：“字，好看。”

孙不眠走过去，才发现书脊上是烫金的宋体字，印着《上古祭祀遗迹考》——是他上次整理资料时落在姜小花房间的。

他拿起书翻了两页，指尖碰到一张夹在里面的糖纸，白色的，印着小奶牛，是上周他给姜小花的那颗。

“这个怎么夹在这里了？”孙不眠把糖纸拿出来，递还给姜小花。

姜小花接过，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蓝色月亮盒里——盒子就放在书桌一角，打开着，里面整齐叠着十几张糖纸，都是他这几周送的牛奶糖糖纸，每张都压得平平整整，没有一点褶皱。

“好看，留着。”姜小花指着盒子里的糖纸，又指了指孙不眠耳后的麻花辫，“像红绳，不乱。”

孙不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姜小花是觉得，叠整齐的糖纸和他编得规整的麻花辫一样，都是“稳定”的东西。

他抬手摸了摸耳后的辫子，红绳结被风吹得轻轻晃：“这个辫子，是我妈妈教我编的，她说编紧点，就不容易散。”

姜小花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又慢慢移到他的发尾，手指动了动，像是想碰，又有点犹豫。

孙不眠看出来了，把辫子往他那边递了递：“想摸吗？”

姜小花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发尾，软乎乎的，带着点阳光的温度。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碰什么易碎的东西，碰了两下，就收回手，小声说：“软，不扎。”

孙不眠笑了笑，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你要是喜欢，我教你编？不过你的头发是白的，编起来会更好看。”

姜小花的眼睛亮了亮，却又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手腕：“绷带，不方便。”他的手腕上还缠着新换的绷带，孙不眠昨天刚帮他缠的，力度刚好，不影响活动，却也拆不开。

孙不眠想起他手腕上的浅疤，没再提编辫子的事，只是拿起那个月亮盒，轻轻摸了摸盒盖的月亮图案：“这个盒子，还喜欢吗？”

“喜欢。”姜小花点了点头，把盒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月亮，不冷。”

孙不眠的心又软了——姜小花总把“暖”和“不冷”挂在嘴边，大概是以前被诅咒的寒意冻怕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奶糖，一颗递给姜小花，一颗放在自己手里：“今天的两颗，一起吃？”

姜小花接过奶糖，没立刻剥开，而是先把孙不眠手里的那颗拿过去，小心翼翼地帮他剥糖纸。

他的手指有点笨，拆糖纸时皱了好几次眉，却没让糖纸破一点，最后把剥好的奶糖递到孙不眠嘴边：“你的，先吃。”

孙不眠张开嘴，甜味在舌尖散开，比平时的奶糖更暖一点。

他看着姜小花低头剥自己那颗糖，白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紫瞳，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撒了层细盐。

“明天要去青峰山附近的小镇采购，你想一起去吗？”孙不眠突然开口——他查过小镇的资料，人不多，有一家手工奶糖店，据说牛奶味很淡，不会太刺激，刚好适合姜小花。

姜小花剥糖纸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紫瞳里带着点犹豫：“人，多吗？”

“不多，只有一家小超市，一家奶糖店。”孙不眠解释道，“如果你怕吵，我们可以早上去，那时人最少。”

姜小花沉默了几秒，手指又开始摩挲袖口——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点了点头：“去，找奶糖。”

孙不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拿出手机，翻出奶糖店的照片给姜小花看：“你看，这家店的奶糖是用牛皮纸包的，没有亮闪闪的糖纸，不会晃眼。”

姜小花凑过来看手机，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的牛皮纸糖：“软，不扎手。”

那天晚上，孙不眠回到301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小盒子——是他下午让简长生去镇上买的，浅棕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牛奶瓶图案。

他把之前姜小花放在他门口的糖纸都拿出来，一张张叠好，放进盒子里，最后把今天姜小花帮他剥的那颗糖的糖纸放在最上面。

他看着盒子里的糖纸，突然想起姜小花抱着月亮盒时的样子，心里像被温水浸过，软得发暖。

他知道，这些糖纸对姜小花来说，不是没用的废纸，是“孙不眠给的甜”，是“不冷的证明”；而对他来说，这些糖纸是姜小花的“回应”，是他愿意靠近自己的证据。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孙不眠就敲了302的门。

姜小花已经醒了，穿着那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攥着那个黑色眼罩和月亮盒，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东西都带齐了？”孙不眠帮他理了理衬衫的袖口，注意到他的绷带没歪，“冷不冷？我带了外套。”

姜小花摇了摇头，把月亮盒递给孙不眠：“你帮我拿，怕掉。”

孙不眠接过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又把外套披在他身上：“镇上比基地凉，披着。”

越野车开在山间小路上，晨光透过车窗，落在姜小花的脸上。

他没像上次那样看窗外，而是靠在副驾的椅背上，看着孙不眠握着方向盘的手，手指偶尔会跟着方向盘转动的方向轻轻动一下。

“累吗？”孙不眠注意到他的眼皮有点耷拉，“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姜小花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孙不眠：“你吃，开车，不困。”

孙不眠接过奶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甜味慢慢散开，驱散了早起的困意。

他偶尔用余光瞥向身边的人，姜小花正盯着他的侧脸，紫瞳里映着晨光，像浸在温水里的葡萄，没了之前的冷意，多了点软乎乎的暖意。

到小镇时，才七点多，街上果然没什么人，只有几家早餐店开着门，飘出淡淡的豆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