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无常（三）
无苦方丈被骂得双脸通红,嗫嚅着道：“贫僧知你为人，可一人仗剑天涯，却绝非可以照顾别人的人。若非有前车之鉴,贫僧又怎会多言！封逐光天纵英才,但执迷不悟,如此下去，窥不得大道,反而要泥足深陷！”
绿尧扯了扯嘴角：“你又知道了？你又知道他要窥不得大道,泥足深陷了？你是卜天命吗？张口能预知封逐光的未来？人家卜天命都要排卦掐指看八字才可卜得天命呢！”
“你干这行的吗？专业不对口就叭叭叭的，就你有嘴！看把你能的！”
“对,没错，我是没法照顾别人,但是我也没说要照顾别人,说句实在的,一直都是封逐光在照顾我。”
无苦方丈震惊地看着绿尧：“你……你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去照顾你个几百岁的修士？你还挺骄傲？”
无苦方丈没说出口，但是他满脸都写着“你要不要脸！”
绿尧挽起鬓角的碎发，镇定地回答：“怎么？我徒弟如此优秀,我骄傲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看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相识已久,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好，你这秃驴一番话，却害得封逐光差点入魔,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无苦方丈的三观都要碎了,这、这、这这这这这算哪门子的师尊！这么差遣自己徒弟,伶牙俐齿,光明正大不要脸的人真的是他认识的绿尧上仙吗？他以前……真的认识她吗？恍然几十年不见,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以前不苟言笑，正颜厉色的绿尧上仙真的是她本来模样吗？
绿尧上仙，外貌百年分毫未改，脾性却变得太多，让他几乎以为她被夺舍，但无论是从细节的习惯上，可怕的修为上，还是一贯盛气凌人的高傲态度上，他还是可以确定绿尧还是原来的绿尧上仙，并没有被夺舍。
这些年，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苦方丈本就不是强势的人，现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又被如今的绿尧搅得满腹疑窦，最后只能说：“贫僧本是好意……不想差点铸成大错，绿尧上仙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相识……”
“相识已久？秃驴，要不是看在我们相识已久的份上，你现在就在地上滚了！还能好端端站在我对面和我掰扯？”绿尧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
要不是早就知道无苦是个死脑筋光头，她何必和他叨叨逼到现在？
无苦大多时候都是个慈悲为怀，头脑清明的佛修，但有时候就不知道在搞什么，老是拎不清状况。
以前怎么会和这个铁憨憨同路打怪好几次？
大概是她瞎吧……
也可能是他今天受了太多刺激？
绿尧宽容地看着无苦想，然后对貌似受了更大刺激的无苦，悠悠道：“秃驴，你做人长辈太久，是不是忘了你少时也最烦别说为了你好？”
“别人说为了你好，就真的为了你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无苦光头，这句话你没听？你做佛修太多年，怎么还参不透！”
“我现在倒是很怀疑，当初将平心交给你是对是错！”
“你还敢再提平心！”无苦方丈不禁怒了，他本被绿尧讲得满心惭愧，大汗淋漓，差点生了魔障，听到“平心”，又一下子回过神来，抑制不住怒气脱口而出。
“第一，我就提！我提了你也不能怎么着！第二，我说了，平心是你徒弟不是我徒弟，用得着我护？是你没护好你徒弟！你明白吗？！而且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要靠师尊护着？平心有此一难，是因为平心本事不够，也足够倒霉，我没在众人面前当面直说，已经给够了你面子！第三……”
绿尧看着无苦，顿了顿道：“平心没死，还续着一口气。”
无苦方丈蓦然愣住，转而大喜，嘴唇不住颤抖，连手里的佛珠串都要握不住了。
“别着急高兴，是卜掌门救的人。平心虽然续着口气，但是金丹破碎，卜掌门直接挖了他金丹，重回幼童之身，往后是很难再做佛修，甚至终身都难再回金丹修为了。”绿尧回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三辰殿，叹了口气。
无苦方丈脸上似哭似笑，半晌才道：“活着就好。”
绿尧不再说话，她站在三辰殿门口，看着封逐光半身的血，心念一动，伸手一点给他换上了日常穿的银带红衣，少年俊秀张扬，眉眼如画，肌肉玉雪，红色最配得起他。
绿尧护在封逐光面前，便犹如定海神针，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她面前造次？只得安安分分地收拾自家去了。
只有无苦方丈越过绿尧，想接平心回去。
“喂，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绿尧斜眼看无苦。
无苦身形一僵，许久之后长叹一口气，然后朝绿尧双手合十，深深一拜：“绿尧上仙所言字字珠玑，教无苦醍醐灌顶。无苦久居高位，一叶障目，因无明而生烦恼，失却平常之心，甚至迁怒他人，委实不该。”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无苦受教。”
绿尧点点头：“嗯，说归说，但最近十年就尽量别出现在封逐光面前了。”
无苦苦笑：“绿尧上仙不必如此防备，贫僧下次绝不会如此了。”
绿尧气定神闲地道：“我倒不是防备你对他怎么的，主要是我怕他下次打死你，四大仙门没了一个掌门人，会很麻烦的。”
惹怒本文最大反派是没有好下场的！
无苦一愣，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良久之后才说：“贫僧去接平心。”
绿尧往旁边退了一步，让他过去了。
在场的人见绿尧上仙和无苦方丈方才只是默默站着，但是绿尧上仙一脸平和，反而是无苦方丈乍悲乍喜，这么冷的天气出了一脑门的汗，最后还向绿尧行了大礼。
众人：嘶――绿尧上仙什么都没做，就是站着，竟让四大仙门之一的清心寺主持朝平辈的她行此大礼？！
绿尧上仙，竟恐怖如斯！
众人办事更加轻手轻脚，绕了远路也不想从绿尧面前经过，尽量避免和绿尧打照面。
看着魔修退散之后反而更加惶恐不安的众人，绿尧缓缓地在头上打出一个大大的：？
不过绿尧又很快地淡定想道：“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真的很大唉……啊……好脆弱哦这些人……”
太医长老初初接手太常山，却不显得忙乱，可能是女子，又是医修，还格外细致些，处事井井有条，分外周到，还将原本的新秀会头彩积雪草全部用作救治，尽力挽回损失。
绿尧不知站了多久，太医长老看不下去，走到绿尧身边，轻声道：“绿尧上仙……多谢你，这番大恩，太常山铭记在心，太医终身不忘。”
绿尧摆摆手：“没什么恩，你师尊都已经还清了，到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你只管去，有谁不服我来压着。我记得往日封尧山被屠，太常山援手的恩，我掌门师兄在，也会让我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