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幡然醒悟
太子萧景行这几日频繁会见东宫辅臣,辅佐他的专门机构是詹事府,下设三品正詹事,四品少詹事,以及大学士、左右庶子、左右司直郎等官,可以说是专属东宫的小朝廷。除此之外还有几位“超品”辅臣坐镇,分别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少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和太子少保,这六个职位一般由朝中重臣兼任,比如慕容雅博就是太子少师,这也是萧景行叫他“先生”的原因。
可惜物是人非,詹事府依旧,东宫还是那座东宫,慕容雅博与东宫众臣却是分道扬镳了。
白靖文和裴纶来时,萧景行正和詹事府几位要员讨论慕容雅博一事,听闻属下通传是白靖文和裴纶求见,萧景行当即让人请进来,并对几位下臣说道:“白殿魁和裴少卿都是自己人,等会该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隐瞒。”
白靖文和裴纶的大名这些东宫辅臣自然听过,且对白靖文还有不少的好感,只因那晚宫宴白靖文对金骨阿隼那据理力争,过程中变相替萧景行解了围,也替大盛庙堂出了一口气。
所以当白靖文和裴纶进了内堂,萧景行和一众东宫辅臣都是笑脸相迎,还主动给白靖文和裴纶安排了上座,双方一一通名报姓,见礼问候,寒暄完毕,由萧景行说开场白,“子衣,你和辨非专程跑一趟所为何事?”
裴纶直入主题:“回殿下,为了慕容雅博撺掇皇上北行之事。”
萧景行霎时间收了笑意,说道:“不瞒你们,我们刚才也在商量这件事。”
裴纶:“说什么了?”
萧景行:“东宫这边的人,包括我亲自跑了好几趟,先生都是闭门不见,我的意思还是先找他谈一谈,问清楚他坚持请父皇北行的理由。”
下面当即有人反对:“殿下,慕容雅博已经表明了态度,你登门拜访他避而不见,可端亲王那边呢?朝中谁人不知端亲王这些天整日往慕容雅博府里跑?”
有人附议:“慕容雅博不仁在先,殿下何以讲义?殿下理当速做决断,允许臣等即刻上奏请求罢黜慕容雅博太子少师衔,詹事府宣布东宫与慕容雅博再无关联,走完这一步,翰林院赵老、都察院齐老、吏部、礼部那边上书弹劾便再无顾忌,若是殿下需要……”
这名官员顿了顿,目露阴恻,继续说道:“慕容雅博这些年和燕州那边往来的书信,詹事府留有不少纪录,臣等稍加‘整理’,不愁没有‘罪证’。”
白靖文听出来了,这人在暗示给慕容雅博泼脏水。
萧景行却大手一挥,说道:“休要再提!慕容先生的为人其他人不知道,你们还不清楚吗?”
那名官员娴熟地缩了回去,白靖文看得出来,他们显然已经向萧景行提过很多次这种想法,可惜萧景行并不肯接受。
至此,白靖文也是进一步了解萧景行的品性。
“仁孝忠义,光明磊落”这八个字他担得起,甚至他还是少见的拥有血性的皇子,那晚在建极殿出言呵斥金骨阿隼那为大宁争脸面便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他这些品质少了一份机心,这样的人品能让他成为仁主明君,却不能让他成为开拓雄主,特别是在目前这种局势之下,他那种仁慈便不合时宜,会让他处处掣肘。
正如此时讨论如何对付慕容雅博,他显示出来的是优柔寡断而非英明抉择,至少如果换做白靖文,虽不至于用那种下三滥手段抹黑慕容雅博,这时也起码清醒认识到慕容雅博再无挽回的可能,早就发动东宫辅臣联络朝中重臣给慕容雅博压力了,何至于还窝在东宫一筹莫展?
裴纶是个明白人,更了解萧景行的为人,便看破不说破,和白靖文先不动声色,继续听这些东宫辅臣跟萧景行拉扯,到最后不了了时,裴纶才抓准时机说道:“殿下,臣有一言需要秘奏。”
萧景行闻言,让其他辅臣先行退去,厅堂内只留他和裴纶、白靖文三人。
裴纶有足够的谨慎,说道:“殿下,此事事关我爹和五军都督府的军情,我的话希望只到殿下这里。”
萧景行也知体谅:“难为你和辨非跑一趟,你想说的话要是不方便,说了与你们有牵扯便不用说。”
裴纶道:“我爹这几日要调兵,具体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和辨非猜大概率跟皇上北行有关,我爹掌管的中军营历来驻守内城以随时捍卫宫廷,不会轻易调动,如今异动,只能说明皇上也要动。”
萧景行听罢毫无波澜,甚至长长舒了一口气表示如释重负,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希望驱除一些疲惫,裴纶肯把“出卖”亲爹得来的军情告诉他,他便也不再瞒着裴纶。
“这事我知道,先生提前跟我说了。”
裴纶和白靖文顿时失语,两人面面相觑,这算怎么回事?
慕容雅博已经先一步把裴定方调动中军营的消息告诉了萧景行?
裴纶仍是不敢相信,问道:“慕容雅博提前说了我爹调兵?”
萧景行点头道:“我们私下仍有书信往来。”
白靖文:“……”
这一刻,白靖文觉得自己“渺小又无知”。
他跟裴纶费了一番心思从裴定方那里得来的军情,慕容雅博早已跟萧景行互通有无,他和裴纶自以为带着慕容雅博的秘密上门,殊不知两个人在慕容雅博面前就是跳梁小丑!
裴纶的想法是把裴定方调兵这件事跟宣和帝北行扯上关系,好让萧景行迅速下定决心联合朝臣进行制止,没想到慕容雅博抢先一步,他们自认为的秘密,慕容雅博根本不在乎!
或许裴纶和白靖文踏进五军都督府的那一刻,慕容雅博已知他们多此一举。
甚至很有可能,裴定方都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他们。
然而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不管裴纶还是白靖文,听到萧景行这样的答复,来之前的自信瞬间支离破碎。
两人既然说不出话,萧景行便继续说道:“你和辨非肯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记在心里,只是这件事……”
他发出了苦笑,这里边透露着无可奈何,有心无力。
他说:“这件事我反对没用,先生和我一起反对也没用,即便庙堂众臣一起站出来也无济于事,关键在于父皇的态度,在于两国之间的形势。”
他干脆进一步说明:“北上是父皇自己的意思。”
听闻此言,白靖文和裴纶醍醐灌顶,如梦惊醒!
这个道理他们之前怎么就想不明白?
不管庙堂怎么争,就算吵破了天,最后还不是要听宣和帝的意见?
那如果宣和帝从一开始就决定接受燎国国书御驾北行呢?
别看宣和帝无能,可要说到带领群臣向燎国“下跪”,他和左王右崔这些主和派大臣便有心照不宣的执行力,谁也阻挡不了!
白靖文迅速想到,这就是慕容雅博如此自信的理由。
慕容雅博早就抓住了问题核心所在,他比所有人都提前洞察了宣和帝的内心。
他提出“驱虎吞狼”,不过是为了跟宣和帝一唱一和而已,君臣之间早有默契。
白靖文在脑海里迅速闪过宫宴当晚的一些画面:左右丞相一语不发,慕容雅博跟端亲王有说有笑,赵公明那些老臣群情激奋,金骨阿隼那自信满满……
原来一切早有预兆,左王右崔也早看出宣和帝的决心,因此选择不闻不问,端亲王为了奉承宣和帝,自然跟慕容雅博“沆瀣一气”,赵公明那些老臣则为了展示天地可鉴的忠心,明知不可为而选择上书以博得“直臣”之名,至于金骨阿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