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情生即灭
第99章情生即灭
其实沧海桑田也不过是日升日落千年不变。正在中天的太阳,此时已经斜斜西沉,将大地勾上了一轮金边。阿瑶呆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脚下是不知从哪里流出来的淡淡细水,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随风摆动的青草应和着她清秀脸上明明白白的忧伤。阿瑶污浊的小脸早已洗净,现在只是枯坐着,看着水流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脚边似乎有东西在磨蹭,阿瑶低头看去,原来是只纯白的狐狸!那狐狸一双媚眼格外妖娆,更难得的是,白狐并不怕人,见阿瑶看它,还亲昵地摇了摇尾巴。
“狐!”阿瑶轻声叫了出来,下意识伸出手,神情十分喜爱。那白狐非常通灵,欢跳着冲阿瑶跑来,一下子窜上她的膝头,靠着阿瑶的肚子,惬意的翻起了肚皮。
刚才的悲切现在被这只狐狸一扫而光,到底少女心性,阿瑶眼睛里都含着笑,伸手一下下抚摸着白狐柔软亮滑的皮毛。那白狐似乎十分享受,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还使劲朝着阿瑶胸口拱了拱。
“哈哈……痒!”阿瑶赶忙抱起白狐,捧在眼前。这时,那白狐也睁开狐狸眼,专注看着阿瑶,那眸子漆黑如墨,闪闪发亮。阿瑶心里喜欢,可嘴上却说不出来,于是情不自禁轻轻吻了吻那白狐灵巧的小鼻尖。刹那间,白狐漆黑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紫光,阿瑶笑着将白狐抱在怀里,感受着这只小兽身上热腾腾的暖意。
“啪”的一声,腰间乾坤袋被白狐的一条腿蹬了下来,阿瑶弯腰捡起,仔细端详了半天,却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不是自己随身之物。那白狐似乎对这口袋十分好奇,两只爪子不断扒拉着系袋子的红绳,阿瑶也学着它的样子,将乾坤袋口的红绳轻轻扯下。
一袋子鼓涨涨、黄橙橙的糖官儿就那样欢天喜地出现在眼前,阿瑶微微一愣,下意识拿起一个放入口中,那甜丝丝的感觉瞬间弥散了唇齿,沿着喉咙一直流到了肚子里,整个人都变得快乐起来!
这甜怎么如此熟悉,就像虽然过了许久,也不会忘记的欢乐一般,阿瑶迷离的眸子亮了亮,想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她一把提起乾坤袋,将白狐从膝头抱起放在地上。正要离开,阿瑶想了想,从乾坤袋内拿出一个糖官儿放在白狐小鼻子前,又冲着它灿烂一笑,便急急忙忙向茅屋跑去。她跑的太急,几次险些绊倒,那白狐一直站在石头上,迎着行将落山的夕阳余晖,看着女孩头也不回的跑开,看着她喘着粗气在茅屋前理着头发平整衣裙,看着她如花绽放的微红脸颊最后消失在门框之内……。
桃花眼狠狠闭上,手中紧紧攥着是蠢笨却又甜丝丝、滑腻腻的糖,狸小白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万千情绪:只要能天天为她簪花画眉,陪她闲看落花水流,纵然一生平庸碌碌又何妨?
长风盘腿坐在榻上闭目沉心,他远远就听见阿瑶跑进来的声音,可依旧闭着眼,即便现在也没有睁开的打算。阿瑶扶着门框,看着眼前平静无波的男子,几次想开口,但都只是咬了咬嘴唇。挣扎了好一会儿,阿瑶才轻轻走到长风榻前。此时,长风也有些好奇,这几日阿瑶就像个孩子从不掩饰,更不懂克制,可现在他分明感觉到阿瑶有话想说,有事情想做,却生生忍住了。
阿瑶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颗糖官儿,她本想送到长风嘴边,可想了想,还是垂下了手,扭头走向桌边,将糖官儿放在桌上,一切做完之后,她扭头看了看榻上眉目如画但神情冷峻的男子,低下头安静走到自己的床上,学着长风样子,盘腿打坐。
长风只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在鼻子前一闪而过,他刚睁开眼,便看见阿瑶已经坐到了自己榻上,心中竟然还有些许失望。抬眼向外看去,目光还没到院中,就被桌上胖胖可爱的糖官儿吸引,长风从未见过这东西,想起刚才那清甜的味道,忍不住隔空取物,将糖官儿捏在手上。
凑近鼻子闻了闻,又舔了舔,长风从未吃过这样的东西,只觉得看似普通的小东西,吃在嘴里却格外香甜,那新鲜的味觉让他十分好奇,不知不觉间,一个糖官儿就吃下了肚。
难怪凡人无常性,原来是好吃的太多!长风轻笑了笑,心中刚才因阿瑶直白热烈的举动而引起的不安、慌乱、羞愤被这甜味冲淡了几分。说实话,刚才阿瑶抱住自己的手贴在她脸颊时,长风分明在阿瑶眼中看到了自己当年热望秋水的眼神,而这情愫,他也并非第一天感觉到。这些天来,阿瑶虽然心智迷茫,但静心草能封住心神,却封不住情魂,再加上幻清仙尊为阿瑶还魂时,他曾亲眼见阿瑶情宫炽热,此时小徒弟的所有举动都应该出自本心本性,若真是这样……想到这儿,长风心中又烦躁起来,难道小徒弟真的对自己生出令人不齿的暧昧情愫?!若真是这样……长风站起身,几步走到窗前,眼前又出现当日西崖云海受天刑的情境,还有秋水当日说得那些绝情绝义的话。
“正是无情,才要求情……我从此对他再无挂碍。”
长风叹了口气,紧紧握住了拳头,原来前程往事并没有走远,情伤心痛只不过被压在了心底。即便这几日的游历,他也自始至终都是个旁观者,虽羡慕红尘俗世的洒脱恣肆,却并不向往那细碎平淡的男女情爱。再说,他已经爱过了,也伤过了,又是一个生生世世被刑天设下情劫的笑话,他不能再动心,也不可能再动情,无论是对阿瑶或者别人,他。想到这儿,长风心墙又高高竖起,隔绝了外界繁华,更隔绝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和热情,他回眼看向已经歪躺在床上入睡的阿瑶,想是自言自语,又似宣告般决绝说道:“如果你我做不了师徒,便就永远不必相见!”
……
第二天一早,长风便早早起身,他先将最近情况与下一步打算写成云笺飘向苍冥,又通过水天滴联系了分成两路向青城赶去的卓然和慕桥。如此下来,天已大亮,长风看了看东边朝霞,凝神静气又吐纳了几遭,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身后茅屋的门被“吱嘎”推开,不用回头便知是谁,长风淡淡问道:“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出发。”
半天无声,长风不悦回身,一看之下,只觉心生微动。阿瑶怯生生站在门口,一头乌发分成两个发髻松松束在两侧,耳边鬓角还有几绺散发垂落,更衬的她一张小脸清秀娇弱。阿瑶穿着白裙,腰间扎着淡黄色的锦带,手里还提着一个干瘪的包袱,就那样安静恬淡的站着,不争不躲、无欲无求……。
曾几何时,那个眼角一个大疤瘌,又丑又瘦的小徒弟,竟然也无声无息地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长风转开眼睛,看向阿瑶身后的茅草屋,他皱了皱眉,大步走近。虽未开口,但阿瑶似乎已经明白长风意图,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目光哀求。
长风冷冷看了阿瑶一眼,阿瑶顿时一个激灵,松开了手。长风展臂一划,瞬间茅草屋消失不见,什么都没有留下。阿瑶对着眼前的空旷站了好半天,直到长风唤她,这才低着头走上云端。
仙云之上,两人一言不发,不知过了多久,长风按下云头,只说了句:“时间不早了,今日就在这里休息。”
阿瑶跟在他身后,走下云头。长风似是想起什么,扭头对阿瑶说道:“这是人界,我们需入乡随俗。”
阿瑶点点头,再看向长风时,他已一副书生打扮,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衫已经变成了粗布青衫,再看自己,白绸裙变成了素麻衣。两人落云之处是一个小小的村子,看风物建筑,像是陇中地区。此时,天虽未黑,但家家已是炊烟袅袅,长风带着阿瑶向一户破旧人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