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弃我去者
第109章弃我去者
最揪心的便是等待！
昨晚那不管不顾的一吻之后，阿瑶仓惶夺路，漫无目的向城中跑去，可是无处可去，便本能跑到了幼时露宿的城南山神庙。阿瑶一晚都在想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做？可是，还不等她想出答案，便听见“诈尸”的惊呼，看到大群大群的人被狰狞的僵尸驱赶着向城北逃窜，跑的慢的，便被僵尸抓住撕咬。最惊恐的要数撕咬之后，明明那人已经咽气，可片刻之后，便有活了过来，变成新的僵尸。她就亲眼看到变成僵尸的丈夫将妻子咬死，那惨象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修罗重现！
阿瑶惊恐之余，却不忘身份，她扯下一条裙摆，将满头乌丝紧紧系住，没有武器，便空手御敌。可那魃尸沾不得碰不得，阿瑶灵机一动，只能顺手抄起不知谁家晾晒的一片白绢，将白绢中间系在腰间，两手各缠一端，拖住魃尸，让百姓先逃。
起初之时，她虽缠着手，但每每与魃尸过招，便如一拳打在生铁上，震得手奇疼。后来，阿瑶发现，这些魃尸虽然行动很快，但似乎并无意识，而且只会撕咬，再无其他招数，况魃尸追赶路人皆靠问嗅。于是，她便使出苍冥净化五谷殿腐烂气味的诀咒：无忧香，遮掩生人气味。见还管得了用，阿瑶便使出全身大半法力，尽可能多的结出无忧香。但香遇风则散，无忧香只不过起了些许拖延作用而已。
魃尸越来越多，阿瑶渐渐招架不住。而且南城腹地只有她一人抵御，阿瑶赤手空拳，又道法粗浅，只能先护着来不及奔逃的老弱妇孺向行躲避，好容易发现一酒窖，她便带着大家藏身进去。可是，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策。
天渐渐黑了下来，深秋的阴冷将酒窖里的人冻得鼻青脸肿。自早上起，大家就没有再吃过东西，大人们还可以勉强挨着，但孩子们却再也忍受不住。渐渐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有人甚至开始喊道：“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阿瑶也是心急如焚，她一直在用密音向师父、向大毛、二毛求助，但不知为何，却始终不见回复。看着不安的人群正渴望般地看着自己，阿瑶很是害怕，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任何人仰仗的对象，亦没有料到自己身后守护的竟然是数十条人命。自己是懦弱的，阿瑶从来不否认她总是忍不住胆怯退缩的惊恐失措；但正是她的懦弱，让她有了困难时刻所有聪明人都难得有的明智，而这种看似愚蠢的明智尤其在这个时候，赋予了她常人想不到的勇气。
“你们等着，我出去寻些吃的和被褥！”阿瑶突然低声喊道：“不过你们要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离开酒窖！我会很快回来的！”
阿瑶正要离开，身后有人轻声但明确地喊了一句：“你若是回不来呢？”
阿瑶愣住，她正要掀开酒窖窖顶的手生生顿住了，想了想，她扭头看向大家，是对所有人说，也是对自己说道：“我会回来的，我师父会救我的！”
说罢，她单薄瘦弱的身子带着孩子般的固执与坚持，一闪身便消失在酒窖门外，消失在满是魃尸横行的空旷夜空。
一阵冷风吹来，阿瑶浑身一个机灵，为了保存所剩不多的体力和灵力，她没有用任何仙诀取暖，甚至连护在身体外的仙光都撤了去。她就以人的姿态，没有任何神兵利刃，没有一丝仙术护体，光秃秃孤零零地走在满是狼藉的大街上，躲避着魃尸灵敏的嗅觉和一触即发的危机。
阿瑶毕竟在长安住了几年，凭着儿时记忆，她走小巷，摸近路，先来到一处糕饼店，由于出来的急，她什么都没带，阿瑶有些气恼，此时若是拿着乾坤袋该有多好！无奈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能脱下外衫，包了一兜糕饼，送回酒窖。有了吃的，大伙焦躁的情绪立刻缓解了好多。阿瑶此时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但她来不及休息，又立刻转身出去，晚上太冷了，如果不寻来些毯子，那几个奶娃娃一定会被冻哭的，到时候孩子一哭，招来了魃尸，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一咬牙，阿瑶搓了搓忍不住颤抖的双臂，向另一坊中的一户院子摸去。若是她没记错，这里应该是个教坊，教坊人多，被褥必定也充足。如此想着，她刚溜进中庭，打算向后院摸去时，身边一道五颜六色的影子闪过。定睛看去，阿瑶猛然打了个冷颤，那五颜六色的影子正式一具魃尸！
只见那魃尸除了头脸之外，身上再无一处完整，胸腹之皮肉被生生剥了下来，露着森森白骨和丝丝连连的腐肉，白骨之中，五脏六腑全被掏空了，只留下一颗乌黑发紫长着黑毛的心。阿瑶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可不知踩了什么，她脚下一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手撑之处，只感到肉呼呼一团。阿瑶下意识捡了起来，刚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干呕起来，原来她手中的竟然是半截肠子！
从头脸看去，那魃尸生前应该就是这教坊中的女子，被其他魃尸咬了才成了这幅样子。见了生人，魃尸异常兴奋，直向阿瑶扑来。阿瑶定下一口气，敏捷起身，使出瑶华剑法，灵巧躲避了过去。
一扑不得，那魃尸复又大叫着扑了上来，阿瑶伸臂一摸，正好摸见一顶门长栓，好在那长栓并不粗大，勉强可以当做兵器抵挡一阵。阿瑶一边使出瑶华，一边伸手扯过廊上轻纱，她故意魃尸身前闪过，又趁它不及自己迅敏，灵巧跳到它身后，同时轻纱自那魃尸头顶一罩，正好将它都兜身遮住。见状，阿瑶立刻催动束咒，又以院中桃枝为乩，画了一个最简单的定身符咒，将那魃尸定住。
见那魃尸不动了，阿瑶长喘一口气，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心跳有多快，整个身子也想撒了架一样酸疼。可情形不容多想，正当她转身又向内室摸去之时，她才看到不知何时，已经自内室涌出十余魃尸，无一不狰狞凄厉瞪着一双凸出的眼珠定定瞅着自己！
降服一个，已经耗了她半条命，现在一群魃尸，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招架。阿瑶拼命克制住心中巨大的恐惧，轻轻后退了几步，瞬间扭身发力，仓惶逃出。可那魃尸亦不是好惹的，它门虽无神智，但极为执拗，一但看准目标，便一路追去，好不松手！
阿瑶在前发足狂奔，一群魃尸跟在身后紧紧追着。正当她要逃回酒窖之时，突然发现几个魃尸正向酒窖走去，阿瑶心中大骇，想也不想，张口便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你们来追我啊！”
不仅是酒窖前的几个魃尸，还有附近周边的魃尸，听到阿瑶的呼声后，都调转了方向，向她扑来。刹那间，追赶她的魃尸从十余个，变成几十个，后来竟然有了百余之众，更可怕的事，她身边还有从不同方向赶来的魃尸，正都一个个伸长了胳膊，等着抓住她饱餐一顿！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阿瑶此刻已经哭得稀里哗啦，许是感到自己将凶多吉少，阿瑶哭着喊道：“师父，你在哪儿啊？师父，救命啊！”
……
此时长风正在沿着早上最早发现魃尸的延平门，一路砍杀，一路搜寻。他必须在子夜之前找到母魃，否则待子夜一过，鬼门大开，那母魃凶煞的戾气便被阴间阴风吹散，到时候再找就难了！
长风一路搜寻，找到融安坊时，突然心中静心草剧烈摇动！他心中颤抖，但面色却是极稳。长风凝神掐诀，欲找阿瑶仙灵，但找了一圈，却一丝仙气都找不到！长风手指轻轻颤抖，没有仙灵，说明阿瑶好容易修成的仙魂已散，仙魂一散，她便与凡人无异。若是这样，此刻静心草剧烈摇动的唯一原因便是……便是……她已经被魃尸咬伤，不用太多时候，便成了新的魃尸！
静心草摇动的越来越剧烈，似乎再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一般，这代表着尸毒已经完全侵扰了阿瑶的心神。若长风此时出手，没准儿还能留阿瑶一个尽量完整的尸体，湛泸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妙，发出“嗡嗡”声响，急于飞出。可是，长风却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掐诀的姿势。片刻之后，静心草突然停止了摇动，长风这才放下手来，他静静伫立在无边的寂静中，一身纤尘不染的长衫，似乎昭示着他神一般的冰冷和威严。长风抬头凝视头顶幽远的星空，面色苍白如冬天的第一场雪，干净纯洁气质，带着令人心痛的狠绝！
此时，一个魃尸冲了过来，长风突然暴起，抽出湛泸抡圆了直劈下去，他力道是那么大，那足以撼动天地的充盈剑气将魃尸化为一团血雾，甚至将巨大青石路面生生劈开了丈余长的口子，那口子就像是大地裂开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带着无法弥补的悲痛，将呻吟传遍了六界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