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黑天鹅之城（一）
顾辞修一向知道沐雪野手闲着，或者紧张的时候、说谎的时候、发呆以及思考的时候，手指都会下意识的摩挲着手中握的什么东西。顾辞修被手腕之上不断传来的温腻的触感夺去注意力，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因为沐雪野对他的隐瞒，心底眼底蒙上的阴翳都散开了几分。
通讯里，因为沐雪野良久的沉默，沐远桥终是无奈的妥协。
“行吧。蚀骨香差不多就要散了，最多还能撑二十五分钟，大佬说，你在地底留下分身的原因，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憋着，但是，在蚀骨香散去之前，你必须得在二十分钟之内把你的那具分身收了，之后……立马回家，然后等他回家之后再跟你算算今晚的账。”一句之后，沐远桥就掐断了通讯。
今晚的帐，指的，并不是她滞留人间的事。
顾辞修一直关注着沐雪野，自然也发现了沐雪野的异常，可是，沐雪野不开口，他也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知道。
顾辞修闭眼，精神力联系被困在黑天鹅中的分身，要求他……一直跟着沐雪野。
沐雪野在沐远桥按了通讯之后，有了片刻的沉默，可是，也只犹豫了片刻。很快的，她抬头望向顾辞修，道，“你大概知道，我有体内种了寻香虫的‘影子’，昨夜，我曾经让我的某一道‘影子’去某处执行任务，然而今夜，我最后收到影子的消息就是在黑天鹅之中，而那消息发过来之后，他就与我断了联系，不论是千里香还是寻香虫，都感觉不到他的踪迹了，再然后，我就收到了【海妖】的求救信号，我怕他陷在了黑天鹅之中，”沐雪野无奈苦笑，可是语中依旧带着坚定，“自他们体内种了以我的血喂养的寻香虫起，他们那些人就单单为我而存在，虽然，‘影子’是遇到危险之后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是天涯众生现状，但是，他们既然为我而生，那么，我就必须为他们而负责，我之前之所以不告诉你，只是因为……”难言罢了。
‘影子’这样完全剥夺人之所有权利而生的存在，本就是隐在黑暗中上不得台面的，与人的确难言。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沐雪野开口，难得的有些犹豫。
听沐雪野跟他解释，并且此刻开口邀请他，顾辞修心底眼底的阴翳彻底散去。
“当然，”顾辞修笑着应道，笑容明朗。只是，他想到沐雪野所说，不知想到了什么，很快的皱起了眉头，语中带着疑惑，“不过，你的“影子”长什么样子呀，我怕我看见了也不认识。”
沐雪野看顾辞修知道她拥有“影子”之后，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沐雪野不知道为什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等她听到顾辞修开口询问时，她难得的有些心虚。“我……不知道我的‘影子’长什么样子。”可是很快的，沐雪野想明白自己这心虚并没有什么必要之后，平时理不直气也壮的小爵爷又理直气壮起来，“我卫冕为沐氏少族长那日，爷爷把他给我培养的‘影子’交给我之前，他告诉我，他把他们交给我之后，那些‘影子’就只有我一个主人了，而他带的时候，他为了让他们之后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自由，所以他们在训练时，容貌都被遮住了，彼此都不知道彼此，而爷爷问我是要如何处理他们时，我选择了保持爷爷之前的做法，因此，我的‘影子’……他们的容貌么……长的如何，性别为何，年龄几许……那些东西，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断了联系的那个‘影子’的序号为‘13’，除此之外……”沐雪野苦笑。
“……13……”顾辞修喃喃，低头时，目光闪烁。他突然想到了刚才沐雪野曾说过的一句话――我最后收到影子的消息就是在黑天鹅之中，而那消息发过来之后，他就与我断了联系，不论是千里香还是寻香虫，都感觉不到他的踪迹了，再然后，我就收到了【海妖】的求救信号，我怕他陷在了黑天鹅之中……
顾辞修想到了某种猜测，可是又觉得有些荒谬。
“二十五分钟之后，蚀骨香散尽，我二伯说他和殷无书他们就要带人进入黑天鹅，所以，他只给了我二十分钟。你……还要去吗？”沐雪野接着开口，打断了顾辞修的沉思。
“小野，你是在侮辱谁？你还是我？二十分钟足够了。”顾辞修微笑。
“……我错了，”沐雪野哑然道，“那么，我们慢慢走，我们两个的分身大概足够应付大部分事情了，如果他们遇到棘手的事情，我们再过去也不迟。”沐雪野这样说着，语气却是不以为意。毕竟，就算是分身，以他们两个人加起来的能力，若不是那些久已成名的人或者隐世已久的老怪物们出手，他们就算不敌，也没有人能够留得下他们两个。
因此，沐雪野根本就不相信一个被蚀骨香禁锢了血脉的【海妖】都无人可敌的地底，有能够让他们两个的分身感到棘手的人，或者……虺畜。
但是，沐雪野未曾想到她一语成缄。
地底……【海妖】根本就未曾触及到真正的黑天鹅之底……
地底。
沐雪野行在黑暗之中，容色虽然稚嫩，可是，眸色流转之间，却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她配着【杀青】的面具，面孔掩在面具之下，身上穿着玄青色的神务司管理局的制服，而制服之上，裹着同色的披风，细白的脖颈挺俊的制服领口之中延伸出来，衣服的那种接近苍岩的、似黑色一般深沉的玄青衬得她的脖颈越加的细白，仿佛握上去，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折断。
不论是越往下走就越加的浓重的黑暗和寂静，还是她本身裸露出的脖颈与手腕之上可以清晰可见的青色的血管，都使得沐雪野看起来更加的孱弱和苍白，仿佛久病缠身一般，可是，只有尾随在她身后的顾辞修知道，他身前不远处看起来这般孱弱的少年身体之中有多大的能量――毁去整个黑天鹅也不过是她一念而覆手之间。
两个人一前一后行在蜿蜒曲折向下的回廊之中，不知道深入地下多远了。回廊之间，他们行在黑暗之中，虽然于普通人而言，前路之中那样浓重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巫族天生的夜视眼却让他们四平八稳的往前行进。
这里除了【海妖】放出的有灵识的蚀骨香偶尔带起的风声，没有一丝声响――他们两个人走路时，也没有声音露出来一丝一毫――从这，足可以看出两个人的谨慎与深藏的性格之中的那种克制。
顾辞修走着走着，突然皱起了眉头――他的前方不远处，沐雪野突然停住了步子。
顾辞修仅仅能够感知到沐雪野的位置，却并不能感知得到前方沐雪野遇到了什么，让她停住了脚步，顾辞修唯恐沐雪野遇到了危险，再顾不得其他，以极速向沐雪野的方向而去。
沐雪野本人与分身心神相连，当她从沐雪野本人那里知道【重楼】顾辞修的分身跟在她身后，且沐雪野本人要求他们两个人一起走时，沐雪野依言停住了步子，可是，让她惊愕的是，当她脚步停下，她还没有来的及呼唤顾辞修，她所想的那个人突然以极速出现在她的身前，表情难得的有些惊慌，神色也有些狼狈，而他看到她时，沐雪野很明显的看到顾辞修竟然松了一口气。
沐雪野眼底的疑惑带出来，落到顾辞修眼中时，顾辞修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他很快的收起了自己的表情，沐雪野见此，也收起了对顾辞修变色的疑惑。
她笑着对顾辞修说道，“我刚要叫你跟我一起走呢呢，你就来了，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顾辞修明明知道沐雪野只是调侃，可是，他听到沐雪野说他们两个人“心有灵犀”时，心不禁一颤，情绪跟着有些乱了，可是很快的，他目光流转之间，看到沐雪野突起的喉结与一头短发的很明显的男孩子特征之后，目光隐晦的落在沐雪野的锁骨之上，突然自嘲。
沐雪野……沐雪野……沐雪……桥……
她在他面前，当自己是沐雪野，而他也只能把她当做沐雪野。
沐雪野目光望过来时，顾辞修在沐雪野没有注意到之前就收回落在沐雪野锁骨之上的目光，同时也收敛好了所有本不该外露的情绪。
“走吧。”顾辞修对着沐雪野开口，语气平平淡淡，甚至，称得上是淡漠，神色也波澜不惊，恢复了以往的冰块脸。
这是【杀青·重楼】――被白夜他们调侃为毒王大人的顾辞修平时的状态，沐雪野平时已经和这样的顾辞修相处惯了，因此也并没有察觉到顾辞修有什么不对。
她听到顾辞修开口，点点头，跟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往更深的地底而去。
只是，在黑暗中，沐雪野并不知道，比起刚才一个人往那深不见底的寂静与黑暗中走的自己比起来，周身散着欢悦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