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黑天鹅之底――蜃之幻景（二）
沐雪野唇角一直带着笑，因为顾辞修在身侧，就连13号失联而带出的焦躁也平复了起来，而顾辞修与沐雪野并肩同行，在行进间，从沐雪野身上传来的那种缱绻的清苦的药香一直缭绕在他的鼻息之间，这让他有些心不在焉的同时，不久之前心中忽起的焦躁也平复了几分。两个人……同时因为彼此而轻松，可是，这轻松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一个转角之后，两个从未见过地狱的人，似乎看见了地狱。
沐雪野和顾辞修看到转角之后这个空旷的大厅――准确的来说，是这个实验室之中的东西之后，两个人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差点没吐出来！
――无数的单向透明玻璃罐直通到天花板之上，里面注满了不知名的液体，而里面浸泡的多是跟顾辞修和沐雪野一般大的少年，偶尔还有比他们很小的孩子。
各族的都有――巫族、人类、天使、恶魔、狼人、精灵……
他们未着寸缕，双目空洞，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们的身体！
――他们体内血液与器官尽失，可是，他们的胸口依旧起伏着，很明显的，他们还在呼吸……
他们竟然都还活着！
活着忍受这么大的痛苦！
人间地狱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沐雪野小时候因为控制不了自己启灵启出的契武和巫兽，被它们影响过心智，因此也着实过过一段荒唐的岁月，她自认看见过也经历过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惨景，但所有一切加起来都不如眼前的一幕更具冲击力。
沐雪野被骇得脚步踉跄着退了一步，身体撞在了她身后的一个玻璃罐上，尽管顾辞修在沐雪野撞上去之时就扶住了她，可是依旧带出了“哐”的一声巨大的声响。
那一声巨响惊醒了罐子之中浸泡的孩子，让他意识到外面有人，他的嘴唇无声的开阖，满脸的祈求。
沐雪野和顾辞修都修过唇语。
他们看到他说，“杀了我……请杀了我！”
黑色的骨翼……这是一个恶魔，沐雪野是在想象不到他们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能使得恶魔这样只给旁人痛苦与死亡的种族都产生死意。
顾辞修心头升起一股寒意，同时还有些许恐惧――这是望深渊而不见底，却知深渊已经回以凝望的恐惧。他用力扶住沐雪野有些颤抖的身体，闭上眼睛，他再睁开眼睛时，漆黑的瞳孔倒映出嘴唇开阖无声祈求死亡的恶魔，而他瞳孔之中，恶魔身影之后，有比夜更深沉的黑暗凝聚。同时，他的手中，漆黑的弯刀倒映这人间残象，而沐雪野的手中，也握起了巨大的、像是死神勾魂的武器一般的镰刀。
两个人一起劈向恶魔，可是――刀锋落下，他们只劈开了一团烟雾，同时，原本包围着他们的无数的玻璃罐与处在地狱之中的孩子都化为了天青色的、带着某种他们熟悉的腥气的烟雾。
这是……
沐雪野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反握向顾辞修扶在她手臂之上的手，可是……她握空了，只握到了一团烟雾。
这是蜃族吐出的蜃气……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刚才的地狱，如今的烟雾，不过都为幻物，可是，在失去意识的上一秒，沐雪野却也是想到，蜃族幻物，投射的乃是真实存在之物，所以……那地狱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是在这地底的别处，他们没有真的遇到罢了。
“……目送芳尘，”
“自别后，仙踪难觅，三生石上无我名……”
顾辞修，睁开眼睛，只看到了无边的黑暗，在这诡异的黑暗之中，他的夜视眼失去了作用，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顾辞修下意识的知道，这里无比空旷，却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黑暗……寂静……寂寞……
顾辞修有些恍惚，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他将归于何处？
突然的，在这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顾辞修竟然隐隐约约的听到了歌声。
在歌声中，顾辞修忽然想起来，他好像……是一位神……
顾辞修很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他只恍惚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听到歌声之前，他难得的有些乏，然后睡下了。所以，他这是在梦中。
梦中的歌声啊……
顾辞修在梦中“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没有看到唱歌的人，可是歌声却依旧隐隐绰绰的响起在顾辞修的耳边，歌声忽远忽近，似来自天边，透着一股子空灵。
歌词分外的凄冷，带着痴怨的意味，可是唱歌的女声虽然带着醉意，却很是清冷，是他熟悉的那个人的。
虽然，那个人从来不会唱这种缠绵悱恻的调调，可是这声音，的确是那个人――那个他爱极的女人的。
那个女人，名字叫做沐雪野，是曾与他在大荒女娲大神面前交换过名帖的妻子。
当年的他们，一个绝艳天纵，是盘古血气所化的巫族之中，天生的、无上的巫尊；一个举世无双，是巫族之中于征战杀伐中称尊的新王。
他们一同长大，然后……他们拜了天地。
“三生石上无我名，凌波横塘不可渡。”
“生未休，心先死。”
“百载千转，恨难尽，枯骨颂亡音……”
唱歌的声音渐渐靡靡，越加凄婉，可是顾辞修眼前，黑暗渐渐散去，从他的脚下，黑暗慢慢散去，然后妖艳到刺目的大红色从他的身边铺陈开来，同时，顾辞修感觉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他低头，看到握在他手中的，是曾在三生石上缠绕过千匝的红绳。
顾辞修眸色渐深。
三生石上缠过红线千匝，三生台前执此做嫁。
用三途河边大红色曼珠沙华染的红线，在三生石上缠绕千匝，然后，在三生台前牵着这卷红绳拜过女娲大神，敬告过天地，情牵一线的两个人便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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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巫族的结亲礼。
顾辞修在他与沐雪野成亲之时要行的礼。
顾辞修微微低头，就看见他身上的从来都习惯了的玄衣不知何时变成了大红的喜服，而随着他手中红线望过去，同样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言笑晏晏的望他。
顾辞修从来清醒，自从入梦，他就极清醒的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是，在看到他身侧穿着大红嫁衣的那人……那人已经刻入他心底骨血之中的、他很是熟悉的容颜之后，顾辞修有深层的意识醒了，可是，本该就此打破不知是谁为他造的梦，然后苏醒的他……即便知道这只是个梦，可是，他却清醒着任由自己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