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蜃之幻景（三）

不论黑天鹅底下如何，二伯沐云之所说的二十分钟时间也已经过半，可是，沐雪野是一定要下去一趟黑天鹅之底的。只是……

沐雪野看了一眼自己臂弯里沉睡着的黑猫，眉头不禁皱起来。

带着辞修下去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毕竟，她不知道会在下面遇到什么，她已经累及他一道分身出事，怎能再连累他本人？

沐雪野想了一下，翻出她的智能机里隐藏的她的“影子”的通讯录，想要找零，让他把辞修送回天涯，可是，她翻开通讯录之后发现，地图之上，零的名字难得的黑了，这说明，他屏蔽了他的位置，此刻并不想让她知道他在哪里。

沐雪野咬了咬牙。

“……”一遇到事情就有些不靠谱。

“影子”之中，尽管所有人都对沐雪野负责，可是，能够放心到让她把顾辞修的安危托付的，唯有一个零罢了。

沐雪野刚想要关闭通讯录，准备带着顾辞修去一趟黑天鹅之底，可是，沐雪野偶然间却瞥见不久之前发来求救消息之后就失踪了的“13”已经重新上线了，并且撤下了求救信息。

沐雪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就只惦记陷在黑天鹅之中的她与顾辞修的分身了。

沐雪野收起顾辞修化身巫兽之后落在地上的衣物，然后一手抱着黑猫，一只手中巫炁凝聚成一颗棋子，以自己分身为定位，做出一个阵。

阵成时，沐雪野脚下，六芒星旋转的光芒笼罩住沐雪野，一瞬之后，等到光芒消失，沐雪野与黑猫也消失在了原地。

黑天鹅之底。

空旷且黑暗的空间被苍青色的云岚遮的严严实实的，而空间中心，苍青色的烟岚结成透明的茧，将两个少年，不，应该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沐雪野身体之中的蜃珠遇到真正的蜃族，已经失去幻身作用，沐雪野的这一分身，在昏迷之中，已经恢复了女孩子的模样――包裹在里面。

――若是有见识的人在此处，一定可以认出，这茧……是蜃族的独有天赋【织梦】。

识人所忆，然后幻人所梦，虚虚实实，若入梦者心智不坚定，或者蜃族不撤去【织梦】，魂魄只能锁在肉体之中，生生世世。

【织梦】之中，‘顾辞修’与‘沐雪野’两个人沉溺梦中，昏迷不醒，眼睫却都在剧烈的颤抖，挣扎着，仿佛随时就要苏醒。

突然，‘沐雪野’身侧绽开巨大的光芒，一个阵在空中乍现，沐雪野一手抱着黑猫，一手提着一柄弯刀，神色警惕。

可是，沐雪野在瞬间观过这里整个空间之后，却发现，除了那布满室内的苍青色的烟岚，再没有什么需要她警戒的。

“蜃族？”沐雪野皱眉，“蜃族什么时候和第四序的虺畜搅和在一起了吗？”

无人回答，只有一团比别处更浓郁的苍青色的烟岚悄悄的毕竟沐雪野，然后将沐雪野和黑猫笼罩在里头。

――在烟岚笼罩过来时，无人看见，沐雪野唇角勾了起来。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在做恶。

场景，是沐氏祠堂外。

雨已经停了，只微风瑟瑟，吹在林间吹开雨后山林特有的那种草木清新的味道，落在沐雪野鼻息之间，让在祠堂跪了一夜的沐雪野一团糊糊似的脑子清醒了些。

昨夜，她为了她的婚事，刚和家里大佬们吵了一架，然后被罚跪祠堂了。

天还没有大亮，沐雪野原本是要回小楼睡觉的，可是被这风一吹，沐雪野脚步一转，虽不知今日天是否会晴，可是她忽的就起了去山顶看看日出的兴致，想要散一散郁气。

松柏落于林，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庄严肃穆，可是，却是天暮未明，深夜之中行在深林之中，却不由得感觉到周围透着森森鬼气。

成年后的沐雪野已经不需要装作男孩子了，她一头鸦青色长发只扎了一个马尾散在脑后，长身玉立，整个人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寒刃。

她行在松林小道之间，步履匆匆间，似乎带着一股子能把空气撞碎的怒意，不过，行了半盏茶时间，沐雪野的脚步慢慢的缓了下来，就连她脸上冷硬的表情都缓了好多。

看起来，情绪已经和缓下来了。

突然，透过风吹动树梢的飒飒，清冷的笑声落在沐雪野耳边。

“好了？”

声音似乎是随着风来的，可是却看不到人影。

沐雪野走的小路，明显是通往山顶的。

那人声音清冷，尾音缱绻带着些些笑意，沐雪野听到那声音，因为家里几个大佬操纵她婚事而在心里遗留的最后一丝愤怒以及……委屈都散尽了。

她偏过头，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公子站在松柏间，看到她看过来，他提步走了过来，行进间，缩地千里，只一两步，原本与她隔了近百米的那人就落在了她的身侧。

来人一袭素白的宽衣，宽袖长摆，随风微扬，颇有名士之风，可是，他的脸色却苍白的过分，嘴唇微微泛青，修长脖颈间皮肤也白的近乎透明，可以看见青紫色的血管来，整个人带着沉疴缠身的病弱。

若有旁人，他们一定可以认得，这位病弱公子，是曾经挥袖之间就可倾天裂地的、差点和她定了婚的顾氏的大公子――顾辞修。

不过，因为沐雪野成年前某夜的任性，在黑天鹅之底毁了一身血脉，导致他虽然在顾氏占了嫡长的名号，可是，现在顾氏一贯培育的是他的弟弟――顾沉舟，而他病弱缠身，是早就被家族放弃了的人。

――在沐雪野将要成年之前，因为她的任性，顾辞修随她入黑天鹅之底，却没想到被人偷袭，他为了保护她，被人毁了一身血脉，也……毁了他一生……

即使，沐雪野如今身居高位，握有一方军权，人人见她，都恭敬的唤她一声大尊，称赞她运筹帷幄，可是，她毁了顾辞修这事……是她一生都过不去的痛。

即使，顾辞修本人并不介意。

顾辞修因为久病缠身，纤弱似书生，却亦带着书生刚劲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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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深林走来时，洁白无瑕的衣摆微动，可是在这雨后，连同素履之上，都没有染上一分尘埃。

他周身透着一股清冷，眉眼仿佛氤氲在烟岚云雾之间的山岚一般，水墨气浓重，疏离而高不可攀，可是，当他望过来朝你笑时，云雾拨开，似初阳一般暖人，连他周身的冻人冷气都破开了一般。

沐雪野知道，他口中的“好了”问的，是她的心情可是好一些了吗？

原本并不是十分好，可是一见到他，原本的六分好也就变成了十分好，很是欢欣。

沐雪野没有说，可是这话却从她的眼睛里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