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又见他
火光冲天,将漆黑的雨夜映照得一片猩红,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与屋梁坍塌的巨响,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清晰可闻。
离得远远的,站在队伍后方,几乎要被黑暗吞没的鸢如恩,忽然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声音,高声喊道:
“陛下有旨——皇后居所,尽数焚毁,不留片瓦!”
那声音在寂静的雨夜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与冰冷的残酷,仿佛要将苏明棠最后的一丝念想,也彻底焚烧殆尽。
她第一次希望雨下的再大一点。
烈焰如同一只巨大的,贪婪的妖兽,吞噬着黑暗,也吞噬着她心中仅存的微光。
苏明棠眼眶骤然发热,几乎要裂开,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她不管手腕被绳索勒出的血痕有多疼,不管身体的虚弱,袖中那根曾经用来撬开车厢木板的银簪,此刻被她死死攥在手心。
她拼尽全力,用簪尖抵住手腕间粗砺的麻绳,一个劲地磨、割、撬动。
那绳索本就捆得仓促,又被雨水浸湿,此刻竟被她寻到了些许松动的机会。
粗麻绳应声而断。
“你们!”身边的小太监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
苏明棠猛地挣脱了身边一个太监的钳制,提步便要不顾一切地冲回那片火海!
她知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和他们死在一起。
“噗通——”
她才踉跄着冲出两步,还未跑出多远,左臂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扼住!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苏明棠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往后拖拽,重重地撞上了一个坚硬冰冷的胸膛。
苏明棠耳边传来赵鞍那尖细又带着夸张惊惶的声音:“奴才办事拖沓,未能妥善安排,竟致使圣驾屈尊于此等污秽之地,请陛下责罚!”
陛下?
苏明棠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艰难地,一寸一寸地,缓缓回过头。
雨幕中,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立在她身后,玄色常服的衣摆被雨水浸湿,紧贴着他的腿,勾勒出劲瘦的线条。
那张脸,曾是她午夜梦回时最温柔的慰藉,也曾是她万劫不复时最冰冷的梦魇。
萧承烨。
他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地,盯着她狼狈不堪的脸。
他似乎丝毫不在意自己淋在雨中,只是薄唇轻启,声音比这寒雨更冷:“赵鞍,找得太慢了。”
苏明棠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狼狈地,会再次见到萧承烨。
对他的厌恶早已深入骨髓,此刻与滔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让她忍不住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想要挣扎,可扼住她右臂的那只手,如同烧红的烙铁,让她动弹不得。
苏明棠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用尽全身力气,扬起紧握着银簪的右手,狠狠地朝着萧承烨扼住她脖颈的那只手的手背刺去!
“噗嗤!”
尖锐的簪尖毫不留情地刺入皮肉,带出一串血珠。
萧承烨闷哼都未曾发出一声,那只手依旧稳稳地扼着她的手臂,仿佛被刺穿的根本不是他的手。
簪子几乎要贯穿他的手心,鲜血顺着他的手背蜿蜒流下,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苏明棠还想再用力,将簪子刺得更深,萧承烨却猛地松开了扼住她手臂的手。
她以为得了机会,刚要往前冲,萧承烨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却更快一步,如影随形地再次抓住了她,这一次,是狠狠地按住了她的后颈!
他俯下身,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声音低沉而残忍,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冰锥:“三人同行,苏明棠,你真是好潇洒啊!是朕对你太好。”
苏明棠瞳孔骤缩,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惊骇,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响起!
左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啊——!”
苏明棠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倒在泥泞冰冷的雨地里。
她的左臂,被萧承烨硬生生地卸脱了臼!
那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萧承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仍在熊熊燃烧的茅屋,突来的闪电将他冷峻的侧脸映照得明明暗暗。
他垂眸,看着在泥水中蜷缩颤抖的苏明棠,眼神没有丝毫怜悯。
随即伸出那只依旧流淌着鲜血的右手,粗暴地拽起苏明棠,将她如同拖拽一个破布娃娃般,从泥泞中提了起来。
周围的禁军和太监们纷纷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这位帝王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