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旧人
下午三点,白日炎炎,远处的路面像波浪一样起伏。
孔令站在树荫下吃老冰棍,地上蒸腾的热气不断扑到他露在外的小腿上。他蹲下身,把凉鞋上的粘扣撕了又贴,贴了又撕,力求每一遍都能贴得严丝合缝。
第二十三遍贴完,校门口终于出现了江恨海和木择芩的身影。
孔令叼着那根小木片冲上前,刚要呼天抢地,抱怨他俩让自己等这么久,突然保安室闪出一个人影,孔令一见,撒腿就跑。
那人比他速度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的书包带子。
“傻崽!跑哪去!”
来人用当地话笑骂了他一句,拎着孔令轻飘飘的书包,责问:“你包里的书呢?早上刚发,下午就丢了?”
这人正是初二七班的班主任李建宏。李建宏个子高,体格壮,如果没有啤酒肚的话,真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教数学的还是教体育的。此刻他把孔令拎到跟前,跟拎一只小鸡仔没什么差别。
孔令挣扎着:“没丢!中午带回家了!”
“不带书,来什么学校!”
“反正今天开学,下午也是大扫除,带书干什么!”
李建宏大笑,拍了一下孔令:“就你小子会钻空子!”
孔令被他拍得往前一扑,咬在嘴里的冰棒棍一下吐了出去。
他回头,看见江恨海和木择芩的笑脸,两个人的校服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李建宏把一本红皮的习题册交给木择芩,转向江恨海的时候,语气带了一点歉意。
“就一本,咱们女孩优先吧。”
江恨海笑了一下,摇摇头说没关系。木择芩拿胳膊肘鼓捣了一下他,俏皮道:“装什么呀,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江恨海没留神,被她弄得晃了一下,差点被鼓囊囊的书包带倒,连忙站稳了,脸色有些发红:“你先写,我把题目抄本子上就行。”
李建宏看了看表,说还有会,先走了。
他临走前拍了拍江恨海,对待江恨海像对待一个大人。江恨海的身体笔直,李建宏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站的很稳,一晃也没晃。
李建宏进了校门,又突然回过身,对孔令吼了一句:“傻崽!明天把你的暑假作业补好交过来!”
孔令哦了一声,在李建宏转身时用力做了个鬼脸。
木择芩白他一眼:“幼稚。”
木择芩戴了一顶遮阳帽,帽子头顶镂空,把她的头发晒的好烫。
三个人跑到树荫下,慢慢地往前走。孔令小拇指上勾着一支黄色的弹簧零钱筒,一头卡着银色的一元,一头卡着金色的五角。
“走呗,请你俩喝奶茶!”
木择芩笑嘻嘻道:“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呀?”
“搞笑啊你。”孔令很不服气,“哪次不是我请客?”
“你有钱嘛!”
“下次我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木择芩和孔令不约而同看向江恨海。江恨海抿了一下嘴:“我也有钱。老让你请客,是不太好。”
孔令笑了一下,猛地把江恨海勾过来:“干什么!这么生分!”
他目光中露出怀疑的神色:“你不会想着以后不借作业给我了吧?”
木择芩长长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我说怎么这么好心。原来还是要抄作业!”
“当然啦——”孔令在木择芩面前脸皮厚比城墙,“我明天交不上作业,有理又要找我麻烦,你们不会见死不救吧!”
“有理”就是李建宏,李建宏每次批人,开头结尾总是“看是你有理还是我有理”,久而久之,李有理就成了他的花名。李建宏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还挺喜欢,毕竟他是教数学的,看见“有理”两个字倍感亲切。
“行吧,看在奶茶的份上。晚上我爸妈值班,你来我家吧。”
江恨海看了一眼天空,天晴得吓人,没有一丝下雨的预兆:“真的会有台风吗?”
说着,孔令先拐进路边的一个小店。老板娘还躺在躺椅上看电视,频道从奥运闭幕式转播,切到了神探狄仁杰。架子上摆着各色各样的玻璃罐子,孔令看了一眼,说:“来杯青苹果。你们喝什么?”
“有吧。我妈都收到气象台的短信了。”木择芩边看边和江恨海说话,最终下定了决心,“我要香芋的。你呢?”
江恨海才把视线转移到那堆瓶瓶罐罐上,他刚想说原味,看了一眼木择芩,改口道:“蓝莓的吧。”
孔令从他那弹夹一样的零钱筒里推出来六枚银色硬币,在柜面上一字排开。老板娘让他等一下,她得上楼去拿冰块。
木择芩见状笑了起来:“你孔乙己啊。”
孔令莫名其妙:“说什么呢你。瞎给别人起外号。”
江恨海也笑了:“你怎么预习得这么快?这是初三的课文吧。”
“我表姐今年刚上高中,暑假去她家玩的时候随便翻了一下语文课本。”
孔令悻悻地转过头,又趁木择芩去看电视的时候偷偷往江恨海旁边靠了一下:“……孔乙己是好的还是坏的?”
江恨海思考了一下,发现一时很难讲清楚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含糊道:“反正她没骂你。”
电视里狄仁杰问元芳,你怎么看,电视外孔令长舒一口气,说那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