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
断念
木择芩的母亲叶为清是在一个星期后回来的。对于这一个星期内发生了什么,她给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出差。
而木择芩也相信了,毕竟叶为清回到家的第二天,她的床头就出现了一盒龙井茶酥。那盒酥点的包装非常古朴,木择芩在学校机房上电脑课的时候偷偷上网查了一下,似乎还是一个有些年头的老牌子。
因为□□的事情,政|府各部门联动,对小镇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摸排。潜逃在外的大小会主逐渐落网,临近年关时,萦绕着小镇的种种哀怨和哭嚎终于消散。捅破了天的大事,慢慢地化为各家各户关上门才开始窃窃私语的家事。
在这起风波中唯一得到好处的是银行。
在标会崩盘后,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把手里为数不多的余钱存进银行里,一时间国债畅销,原本被人瞧不上的那三毛五毛的利息,现在成了捧在手里不怕摔的铁饭碗。
周琳也不例外。因为倒会的事,她也在家偷偷哭了几次。心理医生的出诊费并不便宜,再加上她并不肯和刑警队的那帮人往来,总是坚持着自己带江恨海乘两个小时的大巴去市里做定期治疗,对于时间和金钱来说都是一种损耗。
她起初对标会标会也是半信半疑,直到听说叶为清也往里投了四十几万,她心一动,也把自己卡里的三万取出来,投了进去。
结果自然是血本无归。出于面子问题,周琳甚至在检察院上门调查时否认自己参与过标会,因此那三万块钱自然是打了水漂。
放寒假时,周琳托人知道银行很快会有国债的额度,发行的第一天立刻赶在银行开门的时候去认购。知道消息的人还不多,周琳趁着人少,赶紧把事办了,正高高兴兴地拉着江恨海往外走时,却正巧看见了叶为清和木择芩。
周琳目光一亮,主动道:“你也来买国债吗?不多了,抓紧啊!”
叶为清还有些尴尬,周琳跟着她标会亏了三万的事她心里是清楚的,但见周琳仍是以往的笑模样,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笑笑:“不是。我来给芩芩办张卡。孩子大了,给她办张卡存存钱。”
木择芩站在母亲身边,看着江恨海的头发,偷偷笑起来。江恨海知道她又在笑话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耳根有些发红,低下头挠了挠脸。
周琳有些惊讶:“这个年纪也能办吗?”
“可以啊,银行卡还不行,但可以拿户口本办张储蓄卡,有身份证就最好了,更方便。”
周琳一想,确实有道理。她转身叮嘱江恨海:“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个户口本。”
叶为清应了:“你管自己去,我在这儿呢,俩孩子在这儿也有个伴。”
叶为清找着银行经理说了两句,经理拿来一本小册子递给木择芩,介绍道:“办理储蓄卡的话,可以自选卡面设计。小朋友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木择芩乖巧地说了声谢谢,拉着江恨海一起看,翻到某一页时,木择芩“哎”了一声。
“还有今年奥运的吉祥物呢!”木择芩兴致勃勃,“我们选这个吧?”
见江恨海点点头,木择芩又问:“哪个好看?”
“……绿的吧?”江恨海思索片刻,指了指绿色的那张,“金木水火土里,它对应的是木,良禽择木而栖,你刚好挑这只小燕子。”
“对哦!”木择芩越看越喜欢,“那就这个了,你呢?”
江恨海看了又看,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选什么,要么和你一样的吧?”
“哎呀那多没意思!”木择芩仔细比对了一下,“要么你选个红的?要过年了,蛮喜庆的。”
江恨海摇摇头:“我不想要红色。”
“那黑的也不要吧?黑白的好像有点太素了。”
木择芩有点为难,她擡头看了一眼,叶为清站在前面等叫好,周琳还没来。她心念一转,很快有了主意,凑到江恨海身边和他咬耳朵:“蓝色的是水,我们也不要,你妈妈会不开心。”
“你选黄的吧!”木择芩趴在他耳边悄声说,“黄色的是藏羚羊,它住在离海最远的地方,一辈子也不会伤心。”
江恨海低头,看着一黄一绿并排的两张储蓄卡,寒冬腊月,心中忽然升起无限的期许。
他笑起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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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令回到家时,父亲已经在收拾行李了。这个家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一个不仅花光了积蓄还给他欠了一屁|股债的老婆已经够他受得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学校打架斗殴、期末考试总共只考了五十来分的儿子。更何况外国人不过春节,他的生意还是要继续。
孔令拿着饭盒踏进家门时,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母亲跪在地上,头发凌乱、脸庞红肿,正把叠好的衣服放进摊开的行李箱里。
半个月以前,孔令会抛下饭盒,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母亲拉起来。但自从被母亲打了两巴掌后,他已经能做到在这样的场面前熟视无睹了。
他把饭拎到餐桌边,拆开塑料筷子互相蹭着磨了磨,慢慢吃起饭来。
“等一下。”
父亲突然出声,从沙发上站起来。母亲的动作一僵,不知又是哪里惹怒了丈夫。
身材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夺走罗小薇手里盘成一圈的皮带,盯着腰头巨大的字母h一言不发。
突然!一声呼啸破开空气,女人的尖叫声里,皮带不间断地落下,抽打在她身上,隆起一道道赤红的宽痕。
“你这个婊|子!说!这是给哪个野男人买的!贱|人——给我戴绿帽子,还敢把这东西塞给我!”
父亲的辱骂声和母亲的哭叫交织在一起,孔令目光空洞,熟视无睹,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着饭菜。吃了一半,他觉得渴了,跳下椅子,从墙角的空啤酒罐下掏出一罐日期模糊的汽水,“嗤”一声,拉环开启,仿佛一声微弱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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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母亲之前因为倒会的事,被纪委调查过。”
室内,气氛凝重。木择芩看着水杯中熄灭的半截烟头,转头看向孔令似笑非笑的脸,忽然觉得他是如此恶心。
孔令对上木择芩的眼神,叹了一口气,直起身来:“你也没必要觉得难过,毕竟在当年,没有参加过标会的人才是少之又少。”
“孔令。”江恨海出言,想要阻止孔令,却更加激起了孔令的愤恨。
他偏过头,目光在江恨海和木择芩之间游移,很轻蔑地笑了一下:“江恨海,你回来才几天?上赶着当小|三是吧?”
突然,那只水杯劈面朝他砸过来。孔令偏头一躲,水杯砸向地面,混着烟灰的水泼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