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痕迹
面馆内灯火通明,过了饭点,食客渐少。张玫坐在靠近柜台的空桌上看人直播唱歌,手机里传来音乐和女孩的声音。
“感谢玫瑰人生送的鲜花,阿姨又见面啦!下面为您演唱一首《风雨彩虹铿锵玫瑰》,喜欢的朋友点点关注哦——”
木择芩打帘进来,看见张玫的背影,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阿姨!”
张玫“哎呦”一声,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拉住木择芩的手:“芩芩来了呀,吃点什么?阿姨给你做!”
“想吃小馄饨。”木择芩回头喊,“你吃什么?”
张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恨海规规矩矩站在桌边,冲她很腼腆地笑了一下:“您好。”
张玫愣了一下,放下手机,慢慢迎上去。她突然转头看了看木择芩,又惊又喜:“小海呀!阿姨差点没认出来,都长这么高了!”
张玫赶紧拍拍桌子:“坐坐坐,吃什么慢慢看啊,阿姨给你们俩拿饮料去。”
“不麻烦,阿姨,我们自己来就行。”
江恨海刚坐下去,听言连忙站起来,被张玫顺手捏了一把胳膊,“啧”了一声。
“太瘦了,在外面肯定没好好吃饭!阿姨先给你煎两个荷包蛋——荷包蛋能吃吗?”
张玫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色有些紧张。江恨海赶紧点头:“可以的,海鲜、鸡蛋,都可以。”
张玫放下心来:“那给你烧鲳鱼米粉?今天下午刚从码头买过来的,你来得巧,还剩两条,刚好你们俩吃吃掉。”
不同于往日印象里的文静,也许是难熬的艰苦岁月会让人转变性格,张玫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性子也逐渐变得外放起来,生意人的能说会道,已经像烙印一般刻在了她的一言一行中。
直播还在继续,木择芩坐在位子上,轻轻跟着音乐声哼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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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到一半时,江恨海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应了一声,和木择芩打了个手势,要出去打一下电话。木择芩摆摆手,让他先忙自己的去。
江恨海推门出去,不多时,迎客铃又响了,木择芩擡头一看,来的却是一个男人。
男人很胖,留着及肩的长发,低垂着头,每走一步,脸上的肉便抖三抖。他大夏天还穿着一件过时的灰色外套。外套里套了一件松垮的白背心,背心上全是发黄的污渍。
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进店时才放下。编织袋放到地面时,传来一阵玻璃瓶碰撞的声音。
张玫听见声音,从后厨走出来,连忙擦了擦手,喊道:“你坐啊!我给你下碗面!”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找了离门最近的一张桌子坐下,低垂着头,默默扣着手。
木择芩认得他,这个人是个傻子,平时在大街小巷游荡,靠捡破烂为生。似乎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靠着别人一碗饭一碗汤的救济过活。这些傻子往往被赋以特殊的使命,比如他们之所以有缺陷,正是因为替这个地方的人们挡了灾祸。因此这个傻子在小镇上平稳地生活着,每天傍晚都会来张玫讨一口吃的。张玫心善,店里所有的纸壳、罐子,也总会留给他。
不多时,张玫端上一碗面。傻子来得晚,面里的浇头不定,基本是店里剩什么给他下什么。好在傻子也不挑,能吃饱就行。
傻子呼噜噜吃完面,还知道把筷子架到碗上。他起身,往柜台走,等着张玫把今天店里的废品给他。
忽然,他朝木择芩的方向走来,指了指桌上还剩一点的饮料瓶。木择芩会意,把饮料倒到自己的杯子里,又把江恨海那瓶也腾出来。
正倒饮料的功夫,打完电话的江恨海从门口进来,看见这一幕,快步走到木择芩身边:“怎么了?”
“你来的刚好,赶紧把这点喝了。人家等着收瓶子。”
江恨海看了一眼傻子,见傻子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也大概猜出了这人的身份。顺着木择芩的意把剩下的饮料喝完,拧好盖子,把瓶子递过去。
傻子手大,接瓶子的时候碰了一下江恨海的手。江恨海下意识往回一缩,皱起了眉头。他刚想说什么,张玫从后厨出来,让傻子把半箱废品装好。
傻子收拾起废品时倒很利索,不多时,就重新扛上了编织袋,临走前停在门口看了他们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木择芩见江恨海仍看着傻子离开的方向,主动和他解释了一下傻子的来龙去脉,却见江恨海仍然紧锁眉头,不由得笑道:“干什么,被人家碰一下手,你就不乐意了?”
江恨海环顾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便压低了声音同木择芩道:“你看见他的手了吗?”
木择芩不明所以:“怎么了?”
江恨海伸出手:“你摸这里。”
木择芩依言,摸了一下江恨海的虎口,指腹传来些许粗糙的触感。
她有些疑惑,却听江恨海继续道:“刚才他拿瓶子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掌心和指节都有茧,这很正常,但是虎口有茧的人很少见。有些医生和厨师会因为职业的关系,虎口长茧,但他明显不是。”
“你的意思是?”
江恨海没有说话,悄悄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木择芩倒吸一口凉气,江恨海神情肃穆,一股战栗的感觉自她的背脊深处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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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大队,陈延揣着笔记本从外面回来,他刚和郑栋国通过气,把小姚复原出来的郝佳丽的真实面容传到了市里,打算向上级申请跨区域联动调查。
正要进办公室时,突然发现隔壁还亮着灯。陈延推门进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孔令。
孔令听见声音的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见是陈延,心里那口怒火忽然顶在喉头成了一口散不去的闷气。他咳嗽了一声,喊了一句:“师父。这么晚了,你还在呢。”
“你不也还在吗。”陈延上前,敲了敲他的桌子,“看什么呢。”
孔令下意识把页面关了:“……没什么。”
陈延脸色不善:“郑局让你回避的命令,你应该收到了吧。”
孔令尴尬,他刚才确实还在看郝佳丽案的线索,面对着陈延,他还是想再挣扎一下:“我刚才看的都是之前的老线索,之后肯定是要写工作报告的,我想着提前写一点,之后师父你就能直接用了。”
陈延皮笑肉不笑:“你知道什么是命令,什么是纪律吗?孔令,你把局里的命令当一个屁给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