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43 - 义兄 - 云山雾潋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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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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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乍见到他,她反而更烦更乱了。◎

定州府城外的溪川寺,祝琬在佛像前奉香。

当初在京城时,寿兴寺的大师曾说她是有机缘之人,如今她到了堪堪明事的年纪,佛门机缘她参不透,可人间的苦她倒是也算见过一些了。

她这一路南下,从京城到禹州,月前又从禹州来到定州,一路上流离的穷苦百姓不知见了多少,曾几何时她只想自己的家族能在动荡与纷争中得以保全,如今在金刚怒目的佛像前,点了香诵了经却不知该许什么愿。

护佑家人周全?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愿天下苍生太平?这又岂能是只凭她一人之诚心便可以实现的。

但求心安吧,祝琬跪在蒲团上叩拜。

溪川寺山门东向下山的石阶两侧有溪流蜿蜒而下,远望对面有瀑布飞流,祝琬今日是应约而来,她到定州差不多也有一个多月了,当日走时,她有意什么都没带,只身翻窗离开住处,连夜去寻了爹爹给她安排的人,天亮后跟着出城的人一起离开禹州。

她并未故意遮掩行踪,只是不想让周俨的人追上她,然而她到定州后便听闻说禹州新来的那个叛党现下正在和梁王针锋相对,大有一副要取梁王性命的阵仗,后来同外公偶尔谈起外面的情势,外公含混提了句,说是禹州城那位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祝琬没吭声,但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想,大抵周俨以为她如今在梁王手里。

但她也没有去给周俨传个信的心思。

梁王好奢好淫,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周俨要和梁王争,便教他争去吧,若他占上风,便是梁王罪有应得,若周俨连梁王那种货色都争不过,那他也不具备更进一步的资格。

祝琬跟着迎客的僧人来到后山。

陈氏在定州十余载,也有不少往来的世交,听闻陈老国公京中的外孙女来这边小住,送到国公府的拜帖这些日子就没断过,各种宴会她应了一场又一场,今日是当年和外公一同上过战场的舒老将军的孙女邀她和几位表姐表妹一起来溪川寺小聚。

原本也没多想就应下了,但到了这边祝琬才发现,今日这日子多少还是有些特殊的。

定州是边陲州府,这边生活的百姓家中都有上过战场的男子,当年平南一战,大部队是那一年的八月十一,后来的这几年,每逢八月十一,未曾婚嫁的小辈们都会来登山来溪川寺添香许愿。

偶有些因此而结缘的,待婚嫁后一月,新婚夫妻还会来此地上香,认为这是佛像供奉的神灵赐下的缘分。

至于今日,祝琬知道这些前因,心中便也有数了。

舒家妹妹同她投缘,私下里总说想要她做嫂嫂,今日她口中那位三哥哥也来了,叫她来,约莫也是想给自己牵线搭桥。

想到这些,祝琬有些哭笑不得,她如今这会哪有这个心思,方才舒桐拉着她,说要和她一起敬香许愿,言语间提到定州这个特别的日子,那会祝琬说自己也应去奉些香火,舒桐点头应是,还很善解人意地将旁人都带走,留她自己,说些个什么——

“听闻你兄长亡故,想来你也是有一番话想在佛前同他倾诉,我们定州虽然不比京城,但溪川寺很灵验的,定然能将你的心里话让你那位故去的兄长知晓,我便不打扰你们兄妹了,待你敬完香,找引路的小和尚领你去后山寻我们便是。”

往后山走是,祝琬心中便想着舒桐的话。

溪川寺大概这些年的香火都是亡故将士的家眷来佛前,同那些英魂诉诉衷肠的,今日或许尤为多,但便是这神灵再灵验,她这位所谓“亡故的兄长”约莫还是听不到她心里话的。

“念念,这里。”

祝琬循声,看见表兄表妹还有舒家兄妹在不远处的石桌边唤她过去,今日说是吃寺中斋饭,待日落后,寺中会有祭祀典仪,祭典后便在寺中过夜,明日再回府。

舒桐起身迎着走过来,此前舒家夫人来国公府找舅母叙话,祝琬第一次见到这位舒家小姐,和自己那些在京中的好友不同,这位舒小姐是疏阔大气的姑娘,舒家也从不拘束她,她同祝琬讲她八九岁时和爹爹兄长一起游历的见闻。

那几年不像如今,彼时禹州城还是一方富庶之地,城中遍地商号,禹州的民风开化又热心,连如今定州府城好些商号都是后来从禹州府迁过来的。

可惜如今战事四起,处处不太平,这两年舒家也不再让她离开定州了,舒桐听祝琬是从京中来的,途径禹州,一路还很惊险,连着好几日都往国公府跑,央着祝琬讲她这一路上的事。

听得如今禹州的近况,舒桐也难过起来,还一直在问她如今占据禹州的人究竟是混哪条道的,听得祝琬忍俊不禁,也只说不自己不知。也正是因此,两人一来二去熟悉起来,舒桐随着祝琬几位表姐表兄一起唤她“念念”。

不过舒桐口中这位三哥哥她此前确是没见过,前段时日他还在外面没回定州,似乎是昨日才归家,舒桐给她引见,她便跟着舒桐一起唤一声“三哥哥”。

“祝妹妹。在下名舒桦,同辈好友都唤我的表字子澄,妹妹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咱们在定州,陈老国公和祖父是至交,我们便算是自家兄妹。”

舒桦起身同她打招呼,笑着说道。

他讲话语气随和,祝琬对他印象倒是还不错,倒是一旁的舒桐嘀嘀咕咕和舒桦说什么“你说什么兄妹不兄妹的……”

祝琬莞尔,她还是跟着舒桐喊三哥哥,唤表字反而显得有些太熟识了,左右她的哥哥数都数不过来,不差这会再多一位了。

舒桦和舒桐俱是健谈之人,和祝琬一起来的几位表姐表兄也和这对兄妹很相熟,他们聊天也时不时带着祝琬,不会让她感觉游离在外,纵然祝琬今日来之前其实没什么心情,可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也被带进话题里,渐渐开怀起来。

吃过斋饭,用了寺中的清茶,眼见着便要天黑,几人离开后山往山前走,这会人也多了起来,舒桐挽着她往前走,来到那棵最高耸的古树下,白日祝琬经过这里时还没什么特别之处,此时古树的枝杈上却挂了好些红绸,旁边有知客僧为想要写留言的香客备了笔墨。

“这是溪川寺的习俗了,敬过香的人可以将想与亡者说的话写在红绸上,然后绑到古树上,若是想让亡者听到,便系得松一些,下次来时若是看不见了,那定然是树神将我们的话带到了。”

舒桐拿了两块红绸,递给祝琬一块,“我知道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但试试嘛,就当是许愿了。”

祝琬接过红绸拿起笔,绸布软绵,她铺在石桌上,按住这边,风便吹起另一边,正有些狼狈,一只手帮她压住另一侧的绸布边,她侧头看了眼,而后直起身唤了声“三哥哥”。

舒桦见她看到自己,笑得随意又温和,“妹妹写吧,我不会多看的。”

他说完别转开头望向另一边,祝琬道了声写,而后落笔写下自己想写的,将绸布折成布条,舒桐也写完了,她擡手试了试,感觉能够到的地方都不够高,于是唤来舒桦,指着高一些的地方道:“听说这个挂的越高越能应验,三哥哥,你帮我挂到那儿去。”

舒桦接过她递过去的红绸,擡手将它系在舒桐指着的地方,然后看向祝琬,“妹妹想挂在哪里?”

祝琬本想摇头说不用,偏这时舒桐凑过来看她,“你肯定是想和我的系在一起了,对不对——”

她像是耍赖,又像是在撒娇,祝琬笑着揉她脸,将手中的红绸递给舒桦,“那先谢谢三哥哥了,把我的和舒大小姐的挂在一起吧。”

她言辞中带着打趣的意思,舒桐和她笑闹起来,舒桦也笑着,擡手将她的挂到舒桐的旁边。

后面的祭典、诵经、燃灯这些活动,祝琬都被舒桐拉着一起,同行的几位稍大一些的便在后面笑着看她和舒桐两人,这般若是在京中,祝琬大抵会觉得不太自在,但在这边,朝她二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是带着笑意格外温和的,让人心里没半点不自在,便也就随着舒桐性子玩了。

最后几位兄长将她们送到今夜各自的住处后也自行散去了。

几人今夜都是宿在溪川寺中专门迎贵客的客房,但也都是清简的静室,不过毕竟是清净之地,祝琬也不会在这会挑这些,她今日又是上山又是祭祀,这会也确实有些累了,简单用水洗漱过后,便想吹了灯歇下,可冷不丁地,她忽地听到外面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她原本随身带着的匕首当日留在禹州了,如今身上只有根银簪算是利器,这会心中害怕,从怀中取出拿在手里,正想着是假装睡下,看看是不是有人来了,或者直接就从窗户翻出去叫人,左右和她一起来的人都住在这附近,就在她还没决定好的时候,旁边的窗子被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

“琬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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