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养病
第26章养病
澄湖河岸摆了一排尸首,民团全员和枉死的百姓都在这里,阮正源一个个看过去,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身侧管事一直搀着他,生怕他悲痛太过站不住。
阮正源口里每念出一个名字,便有死者的家属哭出声,他垂着眼安慰家属,说他们是英雄,“他们为保卫澄湖英勇就义,大伙放心,我阮正源不会亏待这些孩子的,我会亲自为他们立碑,处理后事用度和抚恤金不必从商会划账,由我一人包下。”
阮正源沉声道:“也让我为他们做一点事。”
死者家属围簇上去,又哭又谢,赞阮正源高义,阮正源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的李群霄,道:“也怪我知道得晚,如果我早些知道那群水贼如此凶恶,就是拼了老命也要阻止这些孩子的。”
立刻就有人搭腔了:“除水贼本就不是民团的事,听说李大人手下无一人伤亡?”
“这话说不得,”阮正源叹气道,“李大人的心上人从水贼窝里回来,也是丢了半条命的。”
“万木春里的那个?我听说那帮水贼无恶不作,他从水贼窝里回来还……”
阮正源板起脸:“闲话休说!”
他余光看见李群霄往这边来了,忙迎上去,行了礼,道:“大人别嫌他们喧嚷,他们也是怕极了,现在说什么的都有,都说那水贼之中有个来路颇不平凡的,李大人,可是你之前提及的那个什么梁翼?”
李群霄不言语,心想,正是这阮正源派人去杀了梁翼灭口,现在却在这里装模作样,可笑至极。
他不是没听出阮正源的言外之意,阮正源在试探他到底知道多少,不巧,他对梁翼太熟了。
三年前,新帝顺利登基后,乱党离京,他随众北上平乱,在皇城之外正碰上梁翼挟持一伙流民,百般虐待,李群霄带人伏击,救下了流民,却没能捉住他。
李群霄以为再也不会遇到他,没想到他竟在阮家的帮助下,以水贼身份茍活。
梁翼为乱党之羽翼,身份特殊,若能活捉,证实其与阮家的关系,那么想要拿下阮家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而李群霄来丹陵城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只可惜梁翼死了。
阮正源手段太阴毒,除掉了所有知晓内情的人,李群霄想找人证,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阮老板还是不知道为好,以免惹火上身。”
李群霄不愿多说,却也思索着梁翼死前的异常,向阮正源扫去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猜疑。
梁翼其实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不管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他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去百般折磨俘虏,同人交手也不焦躁,但李群霄属实是没想到,在暗示阮家背叛了他,向外透露他踪迹的时候,梁翼会急不可耐去问罪。
梁翼那会看上去是气急了,李群霄心想,梁翼与阮家的关系只怕没那么简单。
“李大人想到了什么?”
李群霄没理他,转身离开,问卢苇:“赵大人在哪?”
澄湖上发生这么大的事,赵拙这些天一直守着澄湖等消息,也是他周全,疏散百姓,安抚百姓,才不至于人心惶惶。只是如今尸首带回来了,他也不见人影了。
卢苇道:“赵大人去看楚云了。”
“醒了?”李群霄往自己的住所走去。
裴蕴初醒后见到了赵拙,有很多话想说,有关梁翼。
三年前,他和赵拙正是落在了梁翼手上,他们、还有其余十几个人受尽了梁翼折磨,最后等到义军路过救下他们,只剩不到八人了。
获救后,裴蕴初和赵拙相伴南下抵达丹陵,同行一路,他们不曾提及梁翼和刚刚经历过的磨难,但夜半梦醒,总能听到对方的在睡梦中怕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梁翼于他们如同噩梦一般。
如今裴蕴初再提起梁翼,也还是恨得牙痒痒,双手都将被褥抓皱了,仍不痛快:“他死了。”
赵拙哑然:“……我早料到。”
李群霄点阮正源的时候,他也在,“梁翼”二字触动的不只是阮正源,赵拙到那时才明白李群霄声势浩大抓的水贼,到底是什么贼。
“他早该死了。”
赵拙又打量裴蕴初,见他脸色苍白,脸上数道细小的划伤,嘴唇也破了,露出来的脖颈和手臂缠满了绷带,人瘦得都撑不起衣服,看着让人揪心。
赵拙藏在衣袖下的手松了又握,没忍住,替他掖了掖滑下来的被褥,“人已经死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好生休养。”
外头巡逻的营兵一茬借一茬,赵拙缓了会,道:“这里始终不是个养病的地方。”
“蕴初?”赵拙见裴蕴初怔了好久,问他,“你在想什么?”
裴蕴初回了神,看向赵拙:“大人,我听梁翼和李大人说了不少事,梁翼和阮家——”
“往后这些事你不要再提,烂在肚子里。”赵拙难得严肃,见裴蕴初被吓住,又叹气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我知你聪慧,能猜到很多,但知道越多,越危险,你安分些。”
怕他多想招来祸患,赵拙岔开话:“再耐心等等,快了,李志失踪那么久了,就要现身了,你放心,一有他的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的。”
赵拙也是好心,裴蕴初很感谢他的,冲他笑了笑,见他眼睛发红,劝他早点回去歇息:“让赵大人担心了。”
赵拙哭笑不得:“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个?”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问候李群霄的声音,赵拙敛起了笑,站起身,还没等他问候,刚进门的李群霄便问:“你们在说什么?”
裴蕴初知道赵拙老实,不会扯谎,便争着答了:“赵大人例行公事,问我话呢,要我说,澄湖边上是该除草了,比我还高了。”
赵拙顺势跟李群霄告罪,说自己赴任已有三年,从不知澄湖之上藏着此等凶险,李群霄只道是,水贼狡猾,并不是赵大人的错。
二人都是官,要说正事也不该在卧房里,赵拙告辞了,李群霄没送,裴蕴初起不来,不过很熟络地说了声:“我会去县衙找你的,我有件事还要请你帮忙。”
话说完,裴蕴初对上李群霄冰冷的目光,消了声,又听他问:“你什么时候走?”
天都黑了!裴蕴初忍不住想,才睡一会,一身伤才受诊治,这就赶他走,忒狠心了,然而裴蕴初只敢在心里怨怨,目光却是软的:“我有点饿。”饿疯了,饿了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