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能放弃的都放弃了
◇第67章能放弃的都放弃了
裴蕴初进城前，特意在河边洗了把脸。
连日赶路，他浑身都是灰扑扑的，这回洗过脸，抚平了鬓角，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想了想，绾髻束发，将长发全都梳了起来。
等进了皇城，路过了宽袍书生和华服贵胄，才知绾髻早过时了，想想，他也已经离开掖都三年了，从前熟悉的街道，眼下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但他仍对“乐坊”二字有着深深的恐惧。
好几辆官制马车抢道，裴蕴初随着百姓躲去街边，听说坐的是乐坊里的伶人，裴蕴初极快背过身去，抓紧包袱就往人少的巷子里去了。
本想吃点东西再上路，叫几辆马车一搅，裴蕴初也顾不上腹中空空了，一路辨着认着，找去了刑部员外郎郭溪的家中。
郭溪正在上值，并不在家，家中顶事的是一个老管家，他热情地请裴蕴初进门喝茶，裴蕴初摆摆手，说明来意，表明他愿意等刘大人到家之后再登门拜访。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刘大人近日忙得不得了，已经连着几日没回来了，不如裴公子留个地址？”
裴蕴初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好的，实在不知道该留什么，只好摆手连连，“不忙不忙，我等大人下值之后再来。”
说着，裴蕴初送上赵拙的亲笔信，后与老管家道别。
次次都来碰运气也不是办法，裴蕴初还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掖都寸土寸金，裴蕴初连问了好几家客栈，最次等的厢房也要300文，加上吃食，住上两三天就要一两钱，裴蕴初舍不得。
他所求之事没那么简单，身上的钱一分都不能浪费，要打点的地方还多着呢。
走了几家客栈都没定下来，裴蕴初很快被街上的小乞丐盯上了，想起丹陵里的小吉了，有种熟悉感。
小乞丐跟他说话他也愿意听，很快便打听到一家偏僻但价低的客栈。
“多谢你。”
裴蕴初感激地笑，从包袱中翻出一个纸袋递给他，这是他今晚的晚饭，中午特意留下来的两个豆包，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是很好吃。
小乞丐伸手来拿的时候动作有点钝，裴蕴初看去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
小乞丐歪着脑袋，叹道：“你真好看……”
裴蕴初躲着他的目光，隐进了高墙打下来的阴影中，后退着，朝他挥了挥手。
背过身去，裴蕴初沿着小路小心翼翼地走，等适应了脚下微滑的青苔石板路后，他用手背抹了抹脸颊，后又搓起来，好像上面有个什么发烫的黥刺。
乐坊在城外，今日碰见乐坊的人是偶然，城里应该没什么人认得他，可他还是心中不安。
加之小客栈中住着各色的人，裴蕴初一进去便被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他避着那些目光，跟掌柜要了一间客房，没要吃食，跟在小二身后进了客房。
将所有的打量都关在门外，裴蕴初这才舒坦些，躺在小床上叹了一口气。
长叹的一口气很快被收回，到了这个时候，裴蕴初一刻也不敢松，又坐起来，等天色暗下来，他便将包袱翻开。
贵重的银票要带在身上，不值钱的衣物就留在客栈里，谁知翻动的时候从衣间滚落出一条吊坠。
那犬牙吊坠跌在地上，发出很细小的动静，裴蕴初盯着那颗尖利的犬牙，怔了又怔，瞳光闪动，而后默默地捡起来，揣在了怀中。
没有回头路了，走到这一步，能放弃的都放弃了，裴蕴初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客房的门。
还是去找郭溪，自然是没找到，不过总算能留下一个客栈的地址了。
频繁上门唯恐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接下来的两日，裴蕴初等得是分外焦灼，到了第三天实在是没忍住，径直找去了郭溪家中。
老管家歉意地说郭大人没回来过，连着两日都在办公，“听说还忙着，今夜也不回来了，裴公子，皇上盯着叛王起乱这事，刑部上下草木皆兵，实在不是郭大人不愿见你啊。”
裴蕴初极快地扫过桌上未收的茶盏，垂眼道：“您言重了，既然刘大人不在，那我就先回客栈。”
“哎哎，裴公子放心，等大人一回来，老奴就叫人去找你。”
裴蕴初道别，止住了要相送的老管家，“留步。”接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却在绕过影壁之后停了脚步。
果不其然，在他走后，没一会，管家便压着声音唤道：“老爷！人已经走啦，您出来吧——”
“老爷——”
随即传来甩袖的哒哒声，一道隐含不耐的声音响起：“总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但是他来求的事，本官没有能力啊，偏他是赵兄特意嘱咐要照顾的人，这……”
“老爷，要不这样！”管家提议道，“他要是再来，老奴就说您请了长假，回乡探亲去了。”
裴蕴初听着来回打转的脚步声，不自觉地咬湿了袖口，因脱力，指头扣住了影壁上的画框，他无声地苦笑，心想，郭溪这般犹豫，怕是在嫌这个借口不够精明罢了。
当啷一声，画框脱落坠地，惊跳了堂中主仆二人，裴蕴初从影壁后走出，带着勉强的笑看向郭溪，“郭大人，能否听小人一言……”
郭溪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以咳嗽掩饰尴尬，后连忙上前把裴蕴初请进了堂中，让管家奉茶，“裴公子所求之事，实在是实在是——”
“裴公子有所不知，”郭溪呼出一口气，直言道，“李志就关在刑部大牢，我想法子带你进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巧，昨日叛王也刚从大内天牢转到刑部大牢，现在别说带进去一个人，就是苍蝇也难飞进去啊！”
裴蕴初正要说话，就被郭溪打断，“我也不瞒你了，正是因为前阵子叛王传信出了天牢，上头这才把他移至刑部大牢关押，在这个节骨眼我带你进去，只怕你我的小命都不保啊！”
郭溪苦着脸，连连摇头，裴蕴初却在这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闻言，裴蕴初俯身磕了第一个响头，“我自知我裴家罪孽深重，抄家流放已经是先皇开恩了，我侥幸茍得一条贱命，在乐坊安身，已然感激难尽，但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全家团圆。”
“三年前我偶然得知，原本被流放的家人被李志救走，郭大人！若我什么都不知情，继续在乐坊茍活也未尝不可，但是，我既然已经知道，那我就算是丢了我这条命，也该去见见他们，不是吗！”
“你——”
“郭大人，我知道你为难，我不求能在狱中见到李志，我听闻叛党死期将至，到时叛党齐齐送往午门，从刑部到午门的路途是我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