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我不愿做裴蕴初
◇第98章我不愿做裴蕴初
裴蕴初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在杨百卉身边虽然开心,但过的是穷苦日子,短一截的裤子、破洞的袜子早穿惯了,连着几个月赶路,吹着冷风入睡的时候数不胜数,天气转暖了才好过些。
可他手脚上的冻疮没好。
大将军营帐里一点也不冷,被褥很厚实,被窝里更暖,一暖裴蕴初的脚就难受,痒得他睡不着,忍不住弓着脚背在床杆上蹭。
身侧还睡着李群霄呢,裴蕴初不敢乱动,实在是痒得受不了了,便蜷起来,用手去够,去挠。
身后有翻身的动静,裴蕴初一动不动地等着,浑身紧绷,这时,烛火摇曳而起,李群霄翻身坐了起来。
“怎么了?”
倒不是责怪,李群霄的声音带着刚转醒的沙哑,他把被子往下折了一截,露出裴蕴初的脑袋,见他蜷成一团,背对着自己,素净寝衣透出他肩背瘦骨,看起来很是脆弱,李群霄一愣,立刻去看他的脸。
还以为他半夜偷偷哭,却见他眯着不经光的眼睛,心虚地摇了摇头,说:“将军,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还是去别的地方睡吧。”
确实打扰,李群霄睡前挣扎许久,恨不能直接拥他入怀,不是一回事。裴蕴初不愿明说,李群霄反应也快,见他胳膊抱着腿,当即掀开了被子。
只见裴蕴初一双脚,脚趾全变形了,红着肿着,鼓囊囊像小萝卜,已经看不出关节的形状了。
见他盯着看,裴蕴初立刻缩着腿把脚藏起来,觉得窘迫,却又因为很久没听到李群霄出声,悄悄擡眼,偷偷觑他。
被褥重新罩来,裴蕴初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在被子里缩了缩脑袋,听着李群霄下床的动静,心里打鼓,过了好久,才敢露出一双眼睛往外看。
“起来。”
裴蕴初惊讶地看着端着水盆的李群霄。
打死裴蕴初他都想不到,深更半夜,李群霄会打温水来帮他擦拭双脚。李群霄也惊异于他难得的乖顺。
还以为他会推拒很久,没想到他发了一会愣便慢吞吞地挪到床沿边上坐着了,只是他异常的沉默。
还是抗拒,他不适应李群霄伺候他,李群霄也没给他适应的时间,握住了他的脚踝往水盆里浸,裴蕴初身子抖了一下,最后还是让他握了自己的脚踝。
冻疮最怕骤冷骤热,用温水泡一会,脚都暖起来会好很多,李群霄用帕子一点点擦拭,第二遍用手指,从脚踝到脚尖,到处是硌手的厚茧。
李群霄擡眼看去,见裴蕴初心虚地低下了头,不禁失笑,分明没有人责怪他什么。
继续,李群霄用手舀水,淋在他的脚背和脚腕上,看着水珠沿着青色的经络流下,有些失神。
再见时,裴蕴初穿着蛮族服制,单薄绸衣不御寒,腰间珠玉经冷风一吹跟冰坨子似的贴在身上,也是李群霄头脑发昏,那日轻吻他、拥紧他时,惊觉他浑身上下冻得厉害,竟然也没怀疑不是梦。
但这么严重的冻疮是很早就留下的,可想而知这几个月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万木春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不苛待花魁,李府中更不叫他受一点冷风……李群霄眉心皱着,手滑到裴蕴初脚下,托着那脚心,久久不言语。
裴蕴初被攥得不自在,勾勾脚,李群霄这才将他双脚托出水面擦干,面不改色:“军医说要泡够一刻钟。”
许是夜半人困倦,许是冻疮发作太折磨人,裴蕴初受着伺候,乖顺得不像话,李群霄细心地擦干了他的脚,替他上药,抹匀,再穿袜,整个过程他没有一丝抗拒,最后,他伸腿看了一会干净的棉袜,然后收腿支在床上,用下巴抵着,缓慢地眨着眼。
裴蕴初静静地看着李群霄稍显冷峻的眉眼,好一会,喃喃自语般:“从前也是这样么?”
李群霄手顿了一下,随后端起了地上的水盆。
再上床,李群霄吹熄烛灯,躺了下来,裴蕴初当他没听清自己说的话,正要翻身背对他睡去,却感到腰上一沉,李群霄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没等裴蕴初作出反应,李群霄冷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都忘了,我来告诉你。”
耳畔似有风掠过,温热的呼吸拂在他额角,裴蕴初紧攥住了被角,只听李群霄继续说:“从前你叫我夫君。”
李群霄肯定是胡说!
裴蕴初从营帐中出来,嚼着昨晚那句话,路都不会走了,远远看见李群霄的身影,他连头都不敢擡,分明该走直线,心里乱,步子也乱,一段路叫他走出黄泉路的滋味。
“嚯!”
怒吼声吓住裴蕴初,他恍然擡眼望去,看见不远处校场上的士兵正挥枪操练,随着口令,一招一式很是整齐划一,颤动的枪头在阳光下银光闪闪。
在队伍最前列的高台上,李群霄身着绯色练功服,背手静观,姿态翩然,浑然一股难以撼动的气势。
裴蕴初不敢面对,难道还不敢在背后光明正大地看么?他大肆打量那抹绯影,见那身姿挺拔如松,并不粗犷,阔肩窄腰,是极好的身形。
再往上,天生轮廓分明,鼻梁高,眉目深,俊美异常,只是平日里神情贯来极淡漠,叫人不敢直视……裴蕴初看怔了,直到李群霄挑枪摆出对阵的姿势,他才眨了眼睛。
裴蕴初没见过两族交战的阵势,不知道大将军在阵前的气派,从他与旁人切磋,围观者不断地惊呼,才能窥探一二。
却见在众人散去之后,李群霄突然变了脸色,裴蕴初意识到什么,不由地伸出手去扶。
临空能扶起什么?李群霄的确因动武扯了胸口的刀伤,但没到要栽倒的地步,不过是身影晃了晃,裴蕴初见状收回手,也收回目光。
“裴公子还是快走吧,莫让人等急了。”
“……好。”裴蕴初声音有些闷。
给他引路的人看着憨厚,但裴蕴初不敢乱问,到了苏邈屋里,见到梁程才问:“将军受伤是不是……”
“嘘!”苏邈睨了他一眼,手上的珠串重新甩起来,反问:“要是事情传开,你还能安稳地在军营里走动?”
说完,苏邈舒舒服服地窝回榻中,啜饮热茶,舒坦地眯起眼,道:“你如今对外,是我苏老板的堂弟。”说完,他又觑了裴蕴初一眼,“愣着干什么?叫堂哥啊!”
梁程正给孩子穿袄,闻言啧了声,叹道:“你又在说什么?李大哥请我们过来是给裴公子解闷的。”
“裴公子,快过来坐。”
裴蕴初嗯了声,嗅着屋中典雅的香气,朝梁程走去,同时,余光扫过屋中新设的紫檀四方桌、青鸾牡丹屏风和整套芙蓉白玉杯时,眼睛似是被灼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