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别把他打坏了
◇第55章别把他打坏了
裴蕴初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茫然地看着面前愤怒的王县丞,“我不知……你说的什么朝廷钦犯,我真的不知道。”
“全丹陵城无人不知李群霄捧你做花魁,你们二人同进同出,如夫妻一般,如今他逃遁,了无踪迹,你说你不知?非要用刑才老实?”
话毕,隔壁敲板子的声音越发刺耳了,咚咚咚,砸在人肉上带起黏糊的声响和一点无力的呻吟,裴蕴初听得摸了摸手臂上的小疙瘩。
在他身侧,碧落馆的鸨母因为一问三不知,被一刀夺了生气,飞溅的血液弄湿了裴蕴初的脸颊,在他身后,跪着的人还有二三十个。
血腥气、腐臭气,不是阮家家中的锦簇花团能盖过去的,裴蕴初肚腹中翻江倒海,王县丞的斥责声还在继续,他擡头看了眼,没忍住,俯下身去呕了起来。
刚出雪拥阁就被抓过来了,没用早膳,呕也呕不出来,还被王县丞踢了两下,让他别装。
“可别把我们花魁踢坏了。”
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随即裴蕴初的下巴被刀尖挑起,刀尖上粘着鸨母的血,裴蕴初嗅着那股浓郁的血腥气,看见了一双锐利的眼。
那双眼睛如游上身的长蛇,黏腻冰凉地绞住了裴蕴初,让他浑身难受,只听那人嗤笑一声,极薄的嘴唇开合:“虽然土了点,不过还算能入眼。”
他斜了眼睛去看首座左侧的阮正源,思索着说:“京中……我记得永宁公主就在府中豢养了不少面首,我把他送给公主怎么样?”
久不见的阮正源笑个不停:“你高兴就好。”
王县丞听出了那人的意思,忙对裴蕴初说:“这位可是京城来的巡按御史贾大人,你不要隐瞒,快快说来,有关李群霄逃遁,你到底知道多少。”
裴蕴初被迫擡着下巴,什么神情都在人眼皮子底下,他呆滞地看着王县丞,猝尔苦笑:“王大人既然知道李群霄捧我做花魁,也应该知道,如今李群霄心尖上的人,是碧落馆王环。”
“我昨日是见过他,满大街的人都瞧见了,”裴蕴初眼神空洞,“我向李群霄求情,请他来万木春,别忘了旧人,可他连看都不看我,跟新人携手进了酒楼。”
“就这样了,王大人还要听什么?难道要我把旁人说我的丑话也复述给你听么?”
王县丞不耐烦:“你不要胡扯,我是问你跟在李群霄身边那么久,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觉得他可能逃去哪里?”
“我要是知道——”
裴蕴初的声音扬起来,他失神地冷笑:“我要是知道,我会不说么?方才鸨母也说王环不见了,好啊,他逃命都要带着王环,却肯舍了我让我在这里备受猜疑……”
裴蕴初突然身子一顿,惊道:“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些不对劲的地方。”
“从前李群霄身边的白潇,听说偷进了书房被处理了个干净,他似乎还跟阮家有私仇,也不喜欢民团,哦对了,我也不喜欢他身边那个卢苇,鼻孔朝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
贾巡按啧了声,面露不耐,收了长刀扛在肩上,翘腿坐回首座,骂王县丞:“我看你脑子不清醒,抓一个妓子盘问半天,水师呢!”
王县丞把腰弯下去:“庞军师在外候着的,只等大人召唤。”
“看来是没消息,街上那么多人,连根毛都找不到?”贾巡按用刀把挠头,“打吧,都拉下去打,总有人知道。”
还有心对裴蕴初特殊对待:“别打坏了。”
王县丞也是机灵得很,其他人都趴着挨板刑,就裴蕴初跪着挨鞭刑,可鞭子甩下来的动静盖过了所有板子声,第一下直接将裴蕴初抽倒在了地上。
尖锐的疼痛差点让他叫出来,执刑的人够狠,裴蕴初余光看去,一眼便认出了执鞭的人是上次被李群霄踹翻的狱卒,这是公报私仇来了。
啪一声,鞭子撕裂衣衫,裴蕴初根本挨不了几下便趴在了地上,肩背上火辣辣地疼,他就是死咬着嘴唇不肯求饶,本就是无妄之灾,何必要求。
仅剩的一点意识让他听见下人来报,说门外魏唤云求见,愿散尽家财求回魏老板一条命。
贾巡按本来不想搭理,但听说魏唤云不似深闺女子那般娇弱,另有一番飒爽风姿,便改了口风,让下人去宽慰魏唤云,说只是例行询问,魏老板会平安无事回去的。
边上阮正源笑:“骗人家做什么?魏老板在隔壁挨了半个时辰的板子,早死透了。”
裴蕴初一阵阵地发抖,原先几鞭子抽下来身子还能冒热气,现下就是发冷了,冷得他蜷起来,可再怎么躲,甩下来的鞭子没含糊,裴蕴初的闷哼声越来越小了。
疼极了,便恨,犬牙吊坠挂在脖颈上,藏在衣襟里,此刻像镣铐,裴蕴初想挣了,他不可能不怨的,李群霄坏透了,可恨极了,自己跑了个干净,留他在这里受尽折磨。
丢下犬牙吊坠是何意?裴蕴初此刻真是后悔将他带在身上,万一死透了被人翻出来,李群霄怎么想?含冤而终是不错,被误会钟情就事大了,他都下黄泉了,跟谁解释去?
没有喜欢,讨厌死了!裴蕴初眼前蒙了泪,却咬破了嘴唇都不肯松劲。
死了才好,裴蕴初这么想着,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松了,身子瘫软下去。
正在此时,有人报找到了目击证人,确定李群霄外逃的方向。
贾巡按没听清,吼了声,让在场的板子和鞭子都停下,裴蕴初就剩最后一口气,他强撑着,一点点扭了头,看向走来的人。
只见来人畏缩怯弱,浑身抖个不停,步子略显踌躇,壮着胆子才敢上前,是小吉。
瞎掺和什么?裴蕴初气急了,胸腔中血气翻涌,眼底发黑,彻底晕死过去。
裴蕴初醒来时还惦记着小吉,看见床边坐着赵拙,本想弹起来,却牵动伤口,嘶一声,又趴了回去,他一把抓住赵拙的衣袖,急道:“赵大人能救我,也能救小吉,他现在在哪里?”
那个什么巡按不是好相与,就是个草芥人命的狗官,小吉跟在他身边,能讨什么好?裴蕴初忧心极了。
自己一身皮肉伤尚且狰狞,还顾别人?赵拙见他一张脸惨白,揪心极了:“他带贾金霖去了城墙边上,在通往外河的水渠边,找到了李大人留下来的衣物,小吉那孩子没事。”
可裴蕴初的心还是悬着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大人为什么要外逃?”
“京中局势太乱,也不是一时半会说得清的,”赵拙只道是,“李大人奉旨皇命来丹陵查案,如今齐王谋逆,将皇上困在了宫中,加上李大人手握兵权,自然是齐王一派要打压的对象。”
赵拙觉得这些事都不是裴蕴初要考虑的,他心疼地握住了裴蕴初的手,低声道:“我原先只是猜测,李志失踪或许与齐王有关,如今京中消息传来,确定你要找的李志已经现身,就跟在齐王身边。”
裴蕴初怔怔地说不出话,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得他头脑发懵,可赵拙告诉他这些,并不是叫他胡思乱想,而是在劝他多自保,“休养好了,你才有机会见到李志啊!”
裴蕴初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了,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服,但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厢房中。
赵拙解释道:“你伤势太重不宜挪动,这里是阮家,你放心,贾金霖带人出城了,要回来也要等天黑了。”
屋外静悄悄的,连风声都没有,那些骇人的动静都消失了,可是裴蕴初还是后怕,不肯待在阮家,他缓慢地垂了眼眸,道:“我想回万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