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宫·玉阶血影
紫宸宫·玉阶血影
离开镜湖三月,汴梁城的桃花刚落尽,紫宸宫便出了桩震动朝野的大案——掌管皇家典籍的“崇文馆”一夜之间失火,馆内珍藏的《大楚典例》孤本被焚,值守的三名翰林学士离奇死在火场,尸体旁留有半枚刻着龙纹的玉珏,与先帝赐给三皇子萧景琰的“镇纸珏”纹路完全吻合。
大理寺查了半月毫无头绪,太后却突然传召苏妄与裴昭入宫。紫宸宫的白玉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两人拾级而上时,裴昭耳后的咒文突然发烫——他幼时随父入宫时,曾在这宫墙下见过类似的玉珏,当时三皇子正拿着它砸一只西域进贡的雪貂。
“这案子牵扯皇家,处处是雷。”苏妄压低声音,指尖抚过阶边的青苔,“你看这宫墙的砖缝,嵌着朱砂混金粉的涂料,是‘镇煞’用的,说明紫宸宫底下藏着见不得人的秘辛。”
太后的寝殿“长乐宫”弥漫着龙涎香,老妇人斜倚在软榻上,鬓边的珍珠随着呼吸轻颤:“苏姑娘,裴公子,哀家知道你们能看懂古宅的机关。崇文馆虽不是民间古宅,却是太宗年间按《营造秘录》所建,那把火,烧得蹊跷。”她示意侍女呈上一幅拓片,上面是火场残留的窗棂纹路,“这是‘锁心纹’,只有皇家秘造的机关才能刻出。”
拓片上的纹路与苏妄在潜龙府见过的“杀伐纹”同源,只是更繁复——纹路交织处,隐约能看出“三”字。“是三皇子?”裴昭追问,青铜令在袖中轻颤,令符映出的光影里,竟浮现出崇文馆的剖面图:馆内有座暗阁,恰在火势最盛的位置。
太后闭了闭眼,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景琰自小性子烈,当年为争储位,确实动过崇文馆的心思。可他三年前就被圈禁在‘静思苑’,怎么可能纵火?”她抛出一枚令牌,“这是静思苑的腰牌,你们去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
静思苑在紫宸宫西北角,苑门挂着三把锁,锁芯都是“九连环”样式。苏妄认出这是《营造秘录》中记载的“皇家锁”,需以“君臣、父子、兄弟”三纲为序才能解开。“三皇子被圈禁,恰是因顶撞先帝‘重夷狄’的国策。”她转动最上方的锁,“这锁在暗示,他的罪名与‘纲常’有关。”
苑内的紫藤架爬满枯藤,架下的石桌上,摆着半局残棋——黑子被白子围在角落,却留有一线生机。裴昭指尖抚过棋子,发现黑子是玄铁所制,刻着“忍”字,白子是和田玉,刻着“杀”字。“他在等翻盘的机会。”
正屋的书架上,所有书都按经史子集排列,唯独《左传》的位置空着。苏妄移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门,门是块青铜板,刻着崇文馆的地图,暗阁位置被朱砂圈出。“他知道暗阁的存在。”她按图中标记的方位敲击墙面,弹出个抽屉,里面放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三月初三,崇文馆暗阁,见‘龙衣’。”
“龙衣是太子才能穿的蟒袍。”裴昭突然想起火场尸体的姿势——三人呈“品”字倒地,正是护卫暗阁的阵型,“他们不是被烧死的,是在保护暗阁,却被自己人灭口。”
此时大理寺少卿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个证物盒:“苏姑娘,裴公子,火场找到这个。”盒内是块烧焦的丝帛,上面绣着半只凤凰,与太后常穿的朝服纹样一致。
苏妄将丝帛与日记并置,突然明白:“三月初三是太后的生辰,三皇子借祝寿之名潜入崇文馆,想偷暗阁里的‘龙衣’证物——那或许是先帝废他储位时,留给他的翻盘筹码。而真正纵火的,是想掩盖证物的人。”
夜幕降临时,两人再次潜入崇文馆。火场的焦味中混着淡淡的蜜香,苏妄循着气味走到东墙,墙砖的颜色比别处深——是浸透了蜂蜜与硫磺的“引火砖”。“火是从这里起的,却不是三皇子放的。”她刮下砖屑,“这蜜香是长乐宫特供的‘凝神蜜’,只有太后的人能拿到。”
裴昭则在暗阁入口处发现了枚珍珠,珠孔里缠着根金线——与太后鬓边的珍珠一模一样。“是太后的人杀了学士,烧了典籍,嫁祸三皇子。”他将青铜令贴在暗阁门的锁孔上,门“咔”地弹开,里面空荡荡的,只余地上的划痕,“龙衣被拿走了。”
就在这时,苑外传来脚步声,三皇子萧景琰被侍卫押着走过,他看到紫藤架下的残棋,突然朗声道:“白子虽众,难破黑子孤勇!”声音撞在宫墙上,惊起几只夜鹭。
苏妄望着夜鹭飞远的方向,那是长乐宫的位置:“他在提醒我们,太后才是白子。”她将烧焦的凤凰帛与日记收好,“明天一早,我们去见太后。”
裴昭却按住她的手,指尖指向暗阁的穹顶——那里的梁木上,刻着行极小的字:“龙衣藏于玉阶下”。紫宸宫的白玉阶,原来才是最终的藏宝地。
夜色渐深,宫墙的阴影在月光下扭曲,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苏妄与裴昭隐在廊柱后,看着长乐宫的方向亮起一盏灯,灯影里,太后正对着一幅画像说话,画像上的男子,与三皇子有七分相似——那是二十年前暴毙的太子,萧景琰的胞兄。
“这案子,不止是储位之争。”裴昭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二十年前的旧案,借崇文馆的火,重见天日了。”
玉阶上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衣摆,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三下,正是三更天。苏妄突然想起《营造秘录》里的话:“皇家古宅,最险的机关从不是锁与墙,是人心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