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观·雾隐阴阳
蜀山观·雾隐阴阳
离开东海四月,苏妄与裴昭抵达西蜀“蜀山”。
此地因常年云雾缭绕得名,正月的山雾将峰峦织成白纱,石阶隐没在雾中,只偶尔露出半截,像悬在半空的天梯。按沉船坞珊瑚印的指引,蜀山观就藏在“太极峰”的云雾深处,可峰上只有一座半塌的道观,观门匾额“蜀山观”三字被苔痕覆盖,唯有“观”字的“见”旁,刻着个极小的阴阳鱼,在雾汽中泛着青幽的光。
“就是这里。”苏妄拨开额前的雾珠,掌心的堪舆令突然灼热,令符上的云雷纹与道观的梁柱纹路隐隐共鸣,“《营造秘录》‘平衡篇’末章提过,西蜀古宅多借‘山势’与‘云雾’设阵,名为‘雾隐阵’,需待正午雾散方能破。”
裴昭踏上道观前的平台,平台的青石板竟天然形成阴阳鱼的图案,鱼眼处各嵌着块黑石与白石。他将青铜令按在黑鱼眼上,石面突然渗出细缝,缝中涌出的雾气在半空凝成八个字:“阴中有阳,阳中藏阴”——是道家“太极生两仪”的玄机。
正午雾散,阳光穿透云层,照得道观轮廓渐显:这是座依山而建的三进道观,山门是青石雕的牌坊,坊上刻着“道法自然”四字,柱上的对联却是半副:“一阴一阳之谓道”,下联空缺,似在等来人补全。
“是‘阴阳门’。”苏妄认出这是《营造秘录》中记载的“道家机关”,需以“阴阳相生”之法开启。她指着牌坊左侧的“阴”字碑,“碑后应有下联,需与上联对仗,且合阴阳之理。”
裴昭绕到碑后,果然见石缝中嵌着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半行字:“……万法归一谓之常”。他与苏妄对视一眼,同时伸手补全——苏妄书“两仪四象”,裴昭书“三才五行”,合为“两仪四象三才五行,万法归一谓之常”。
对联成的刹那,山门“吱呀”洞开,露出观内的景象:一进院是“太极殿”,殿中央的三清像由整玉雕成,像前的香炉里,残香竟还泛着余温,炉底刻着“先天八卦”的图案,卦象与地面的青砖纹路严丝合缝。
“去丹房。”裴昭的青铜令在袖中轻颤,他记得《营造秘录》提过,道家古观的核心多在丹房,藏着“天人平衡”的秘辛。丹房在二进院,门是块巨大的云母石,石上的天然纹路竟构成“六十四卦”,其中“干”“坤”二卦的位置,各嵌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在暗处泛着幽光。
“是‘卦象锁’。”苏妄指尖抚过“乾卦”珠,“需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卦意转动。”她转乾卦向上,裴昭同时转坤卦向下(应“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云母石“咔”地滑开,露出房内的景象——
丹房不大,却异常整洁:墙角的丹炉是青铜所制,炉身刻着“九转还丹”的纹路,炉边的石案上,摆着卷泛黄的《道德经》,书页间夹着张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幅“蜀山龙脉图”,标注着观内与山体相连的暗脉,脉眼处写着“阴阳交汇,生生不息”。
“这是‘地脉图’。”裴昭展开羊皮纸,发现图中暗脉的走向,与他们掌心令符的纹路完全吻合,“蜀山观的机关,是借山体阴阳二气驱动的,我们的血脉,恰是引动这股气的钥匙。”
三进院是“观星台”,台顶没有屋顶,只立着根盘龙石柱,柱顶的铜盘能随星象转动,正是“浑天仪”的简化版。盘上刻着“二十八宿”,其中“角宿”与“奎宿”的位置,各有个凹槽,大小正好容纳苏妄的堪舆令与裴昭的青铜令。
“是‘天人阵’。”苏妄将令符嵌入凹槽,石柱突然发出“嗡”的轻响,台基的石板缓缓下沉,露出个石室,室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个紫檀木匣,匣外刻着“天地平衡秘录”六字。
匣内铺着锦缎,放着三样东西:
——一卷《蜀山观手记》,是初代观主所书,纸页是用树皮纤维制成的,字迹清瘦:“天地平衡,非强为之,乃顺其性。山有阴阳,水有清浊,人有善恶,皆需容之,而非禁之。萧烈以力迫平衡,恰如以石堵川,终致溃堤。”
——一枚“阴阳鱼佩”,鱼身是黑白两色玉拼接而成,黑玉上嵌着苏妄的云雷纹,白玉上刻着裴昭的青铜令纹,两鱼交缠处,刻着“共生”二字。
——一幅《万物生息图》,画中没有刀兵,只有中原的稻禾、西域的牧草、塞北的牛羊、东海的渔舟,在同一片天空下生长,图角题着“平衡者,非守一域,乃融万邦”。
“原来如此……”苏妄的指尖抚过《万物生息图》,“守护者守护的,从不是某座古宅、某个王朝,而是万物共生的本真。凝血针、狼烟、潮汐,都只是手段,真正的平衡,是让山自青、水自绿、人自安。”
裴昭将阴阳鱼佩合在掌心,玉佩突然生出金红色的光,与石柱顶的浑天仪相呼应,观星台的雾中竟浮现出星轨的影子,轨迹与《蜀山观手记》中“天人合一”的描述严丝合缝:“星轨不乱,非因约束,乃因各循其道;万物不争,非因怯懦,乃知共生之利。”
就在这时,观外传来脚步声——是几个采药的山民,见观门敞开,好奇地探头:“这道观荒废三十年,怎么突然亮了?”
苏妄将《万物生息图》递给为首的老者:“老丈,这图上的景象,是你们想要的日子吗?”
老者望着图中稻禾丰茂、渔舟唱晚的景象,眼眶发红:“想啊!若天下都能这般,谁还愿动刀兵?”
夕阳西下时,苏妄与裴昭站在观星台顶,望着山雾中的蜀山观。云雾再次漫上来,将道观裹入其中,只余石柱顶的浑天仪,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像颗指引方向的星。
“结束了吗?”苏妄轻声问,掌心的堪舆令与裴昭的青铜令,正与阴阳鱼佩共振,发出细碎的嗡鸣。
裴昭摇头,指着山下的炊烟:“才开始。”他将《蜀山观手记》收入行囊,“前人把平衡藏在古宅,我们该把它还给天下人。”
山风吹过,带来松针的清香,观内的残香余烟与山雾交融,像在诉说着一个新的约定:平衡从不是秘辛,是每个普通人都该懂的道理——如蜀山的雾,聚时为纱,散时为露,不争不抢,自归其道。
苏妄望着裴昭的侧脸,他耳后的咒文早已淡成浅痕,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突然明白,祖父说的“听懂时光的话”,不是听懂古宅的机关,是听懂万物对安宁的渴望。
“走吧。”她系紧行囊,与裴昭并肩走下观星台,“天下的古宅还很多,但我们的路,不止于探宅。”
蜀山的雾又浓了,石阶再次隐入白纱,只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在雾中渐渐延伸,像条通往远方的路——路上有炊烟,有稻禾,有渔舟,有所有为平衡而生的平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