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坞·渡魂忘川
黄泉坞·渡魂忘川
密道尽头的风带着河腥气,苏妄扶着潮湿的石壁站稳,才发现所谓“黄泉坞”,竟是座悬在地下暗河上的吊脚楼群。黑沉沉的木楼依山而建,楼与楼之间以锁链连接,锁链上挂满褪色的招魂幡,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像无数只垂死者的手。
“这坞是按‘阎罗十殿’布局的。”裴昭用透骨伞的残骨拨开蛛网,骨尖划过一块断裂的石碑,碑上“奈何桥”三字已被水蚀得模糊,“我们现在站的是‘鬼门关’,前面那座最长的锁链桥,就是渡魂桥。”
苏妄的堪舆令突然剧烈震颤,令符上的青铜纹路渗出红光,在石壁上投射出半幅残缺的星图——与焚心殿找到的地图拼凑后,正好是黄泉坞的全貌。星图终点落在坞最深处的“转轮殿”,旁边用朱砂写着三个字:镇魂棺。
“镇魂棺里一定藏着镇压恶鬼的关键。”苏妄将令符按在石碑上,碑后突然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盏琉璃灯,灯芯是用发丝缠成的,“这是‘引路灯’,苏家祖传的法子,能照见被阴气遮蔽的东西。”
她点亮灯的刹那,锁链桥上突然浮现出无数人影。那些“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旧衣,有穿官服的、有披甲胄的,甚至有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都面无表情地往桥对岸走,脚踩在锁链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是执念未消的亡魂。”裴昭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耳后的咒文又在发烫,体内的恶鬼残魂似乎被这些亡魂惊动,正蠢蠢欲动,“渡魂桥的锁链是用人骨熔铸的,每走一步,都要献祭一段记忆。”
话音未落,对岸传来马蹄声。三皇子萧瑾的仪仗竟已追到,他骑着黑马立在桥头,手里把玩着枚凝血针,笑得阴恻:“苏妄,裴昭,本王劝你们别做无谓挣扎。这桥能吞人记忆,你们就算过了桥,忘了怎么破阵,也是死路一条。”
裴昭突然将苏妄往身后一护,软剑(不知何时换了柄新的)出鞘的瞬间,剑身在琉璃灯下泛着冷光:“你先过桥,我断后。”
“一起走。”苏妄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他掌心因握剑而磨出的茧,“你体内的残魂怕这灯,我提着灯护你。”
两人并肩踏上渡魂桥。锁链果然在脚下发烫,苏妄刚走三步,脑海中突然闪过段被遗忘的记忆——五岁那年,祖父教她认堪舆令,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点着令符上的“云雷纹”说:“阿妄记住,这纹路不仅能破阵,还能认亲,真正的自家人碰它,会泛起暖光。”
她猛地低头,见裴昭的指尖正落在令符的云雷纹上,青铜表面果然泛起层淡淡的柔光。
“你……”
“快走!”裴昭突然拽了她一把。他刚迈出第五步,脸色就白了,握着剑的手开始颤抖——显然也陷入了回忆。苏妄从琉璃灯的光晕里看见,他耳后的咒文正一点点变红,像要渗出血来。
桥对岸的萧瑾突然拍掌大笑:“裴昭,想起来了?你父亲当年就是在这桥上,亲手把巫女长明的魂魄交给先皇的!他可不是什么护卫,是叛徒!”
裴昭的剑“哐当”掉在锁链上。苏妄急忙将琉璃灯往他面前凑,灯光照处,他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却死死盯着她问:“如果……如果我父亲真的是叛徒呢?如果我体内的恶鬼残魂终有一天会失控呢?”
“那又如何?”苏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现在挡在我身前,这就够了。”她捡起剑塞回他手里,自己提着琉璃灯走在前面,“祖父说,记忆会骗人,但当下的心不会。”
渡魂桥的尽头立着块三生石,石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名字。苏妄的灯照过处,竟发现了祖父的名字,旁边还刻着行小字:“长明之血,妄之骨,共镇黄泉,不负皇命。”
“祖父果然认识巫女长明!”她指尖抚过那些字,石面突然凹陷,弹出块玉佩,玉佩上的“苏”字与她的堪舆令严丝合缝,“这是……苏家的镇魂佩!”
裴昭刚要伸手去接,对岸突然飞来数支火箭。萧瑾竟放了把火,火势顺着锁链上的招魂幡蔓延,很快就舔到了他们脚边。
“走!”裴昭拽着苏妄冲进最近的一座吊脚楼,楼门在身后“吱呀”关上,隔绝了火与追兵,却也将他们困在了一间摆满灵位的屋子里。
灵位中央的牌位最显眼,上面写着“巫女长明之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刚点燃的香——显然不久前有人来过。
苏妄的琉璃灯突然照到灵位后的暗门,门楣上刻着“轮回”二字。她与裴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转轮殿,就在这扇门后。
而此时,门外传来萧瑾的冷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得意:“苏妄,你以为镇魂棺里是希望?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你苏家世代守护的‘真相’——一个能让大楚覆灭的真相!”
暗门后的风更冷了,苏妄握紧镇魂佩,突然有种预感:黄泉坞的秘密,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残酷,而等待他们的,可能不是救赎,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