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与醒言
算计与醒言
静心苑的晨露带着股腐朽的寒气,落在苏妄粗布囚服的袖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她刚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缸里,就见碧月带着两个穿锦袍的男子走进来,那两人眉眼轻佻,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像打量货物。
“苏姑娘,公主仁慈,念你孤身一人太过冷清,特意给你找了两个‘伴儿’。”碧月的声音尖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这两位是城南的‘玉郎’,琴棋书画样样通,定能陪你解闷。”
苏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与露水混在一起。她认得这两人——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靠依附权贵为生,最擅长的就是摧残女子。赵华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让她失身,怀上野种,彻底毁掉她作为□□公主的最后一点尊严。
“滚。”苏妄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哟,还是匹烈马。”其中一个玉郎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爷就喜欢这样的,驯服起来才有滋味……”
话音未落,苏妄猛地抄起身边的扁担,狠狠砸在他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玉郎惨叫着捂着手腕,疼得在地上打滚。另一个刚要上前,被她眼神里的狠厉吓得后退一步——那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同归于尽的疯狂。
“反了你了!”碧月厉声喝道,“给我抓住她!”
几个宫女蜂拥而上,苏妄死死攥着扁担,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她的额头撞在井栏上,渗出血来,却死死盯着碧月:“告诉赵华,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她得逞。”
就在这时,赵华的声音从回廊传来:“何必呢,皇妹。”她缓步走来,手里摇着团扇,扇面上画着并蒂莲,与这庭院的肮脏格格不入,“你乖乖从了,我保你和孩子衣食无忧。不然……”她看向地上哀嚎的玉郎,“下次来的,可就不是‘玉郎’了,是市井里最粗鄙的屠夫。”
苏妄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她知道赵华说得出做得到,这个女人的心,比静心苑的枯井还要深,还要冷。
“带下去。”赵华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不耐烦,“饿她三天,看她还硬不硬气。”
宫女们拖拽着苏妄往柴房走,她的目光扫过庭院角落的枯井,忽然看到井壁上有块松动的砖——那是先皇后当年藏密信的地方,她小时候跟着陈默来过。绝望中,一丝微弱的希望悄然燃起。
与此同时,京郊的一处隐秘药庐,裴照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喉咙里腥甜翻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按住——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发黑的皮肉上,敷着层墨绿色的药膏,散发着奇异的草药味。
“躺着吧,命捡回来就不错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穿灰袍的老者正坐在药炉前煎药,药香里混着股淡淡的檀香,“蚀骨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动一下,伤口就得烂穿。”
裴照认出他是救自己的老者,沙哑着问:“前辈是……”
“你爹的老部下,姓秦,当年在军中管军医营。”秦老郎中翻了翻药渣,头也不擡,“你小子跟你爹一个德性,犟得像头驴,为了个姑娘连命都不要。”
裴照的心猛地一揪:“阿妄呢?苏妄怎么样了?”
秦老郎中叹了口气,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给他:“喝了再说。”见裴照急切地盯着自己,终究还是说了实话,“影阁的人把她献给了长公主,现在关在静心苑。”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赵华那女人……没把她关进大牢,却给她找了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想让她……”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裴照却已经明白了。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掀开被子,伤口瞬间裂开,血染红了床单:“我要去救她!”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秦老郎中按住他,力道大得惊人,“静心苑周围都是影阁的人,还有赵华的私兵,你这身子骨,连大门都进不去。”他指着药炉上的药引,“看见没?这是‘还魂草’,得用你的血做药引,再敷七天,蚀骨散的毒才能清干净。你要是想死,没人拦着,但苏姑娘呢?你死了,谁救她?”
裴照的动作僵住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秦老郎中说得对,可一想到苏妄可能遭受的屈辱,他的心就像被刀剜一样疼。
“赵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恨意。
“因为苏姑娘是先皇后的女儿,手里有凤血佩,还知道天启案的真相。”秦老郎中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正是那枚凤血佩,“这是我托人从影阁一个贪财的小子手里买的,他们还没来得及交给赵华。”他将玉佩放在裴照枕边,“赵华想让苏姑娘怀野种,毁掉她的身份,这样就没人能威胁到她了——她现在想借玄教的势力,逼陛下禅位。”
裴照握紧凤血佩,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苏妄的温度。他忽然想起在血槐洞,她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在落霞村,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的专注;想起在渡口,她耳尖发红的模样……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七天。”裴照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底的红血丝比药汁还要浓,“七天后,我去静心苑。”
秦老郎中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叹了口气:“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药庐的密室里,有你爹当年留下的盔甲和‘破虏枪’的另一半枪头,我已经修好了。”他往药炉里添了把柴,“你爹当年常说,真正的勇士,不是不怕死,是知道为什么而活。你小子,比你爹幸运,至少知道自己要护着谁。”
药炉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在裴照苍白的脸上。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苏妄的样子——她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她查案时专注的眼神,她被他伤害时泛红的眼眶……
“阿妄,等我。”他在心里默念,指尖因用力而攥紧凤血佩,“这一次,换我护你。”
静心苑的柴房,苏妄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外面玉郎被擡走的哀嚎。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半截砖片——是刚才撞向井栏时偷偷抠下来的,边缘锋利。三天不吃饭没关系,只要能撑到裴照来,只要能拿到枯井里的密令……
窗外的月光透过柴房的破洞照进来,落在她带血的额头上,像落了一层碎银。她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种近乎偏执的希望。她知道裴照还活着,就像知道自己一定会等到他一样。
而此刻的长公主府,赵华正对着铜镜试穿一件新制的朝服,明黄色的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刺眼的光。碧月在一旁禀报:“公主,苏妄还是不肯吃东西,要不要……”
“不用。”赵华打断她,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饿到极致,再贞烈的女子也会屈服。等她怀上孩子,我就带着她去见陛下,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铜镜映出她眼底的野心,像淬了毒的锋芒。她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却不知道,柴房里的苏妄正用砖片在墙壁上刻着什么,而药庐里的裴照,正忍着剧痛,一点点吞噬着那碗能救命的药汁。
一场新的较量,已在无声中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