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梦。
第37章梦。
那滚烫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贴上肌肤的瞬间，林予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一股强烈的排斥感混合着更深的、令人作呕的熟悉感直冲喉头。
他强迫自己放松，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任由那只手引导着他，像一个被精心操控的提线木偶。
斯德哥尔摩的烙印，早已深入骨髓。
他痛恨周聿深，痛恨他给予的一切枷锁与屈辱。
然而，午夜梦回，惊醒他的除了冰冷的牢笼和枪口的幻影，竟偶尔也会闪过瑞士疗养院花园长椅上，那个笼罩在沉郁疲惫中的侧影。
那场惊心动魄的海边追截，周聿深浴血的眼神和那声无声的“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扭曲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恨意依旧炽烈，但在这恨意的灰烬之下，滋生着更复杂、更令人绝望的东西——一种被强行植入的、如同毒瘾般的习惯，一种对那强大掌控力病态的依赖，一种在漫长囚禁和生死纠缠中滋生的、扭曲的归属感。
他悲哀地意识到，那段经历彻底重塑了他。周聿深的气息、节奏、甚至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方式，都成了他无法摆脱的烙印。
他或许拥有了林氏，拥有了体面，但他可能永远失去了建立一段真正“正常”、平等亲密关系的能力。他的灵魂深处，永远囚禁着一个名为“周聿深”的幽灵。
仪式结束，喧嚣渐散。
林予安借口透气，独自走向露台。冰冷的夜风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尘埃气息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衣香鬓影带来的窒息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靠近，带着熟悉的、冷冽的雪松气息。周聿深站在他身边，并未看他，目光投向脚下璀璨而冰冷的光河。
“项目审批的阻力，明天会消失。”周聿深的声音低沉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指的是林予安之前推进受阻的那个政府项目。“灯塔书吧的‘捐款’风波，也会平息。那个地方…对你很重要。”
这不是询问，是告知。
是他在不动声色地展示他依旧无所不能的影响力，也是在用他特有的方式“弥补”或“施恩”。
他学会了不再用赤裸裸的锁链和地下囚室，而是用商业资源、用解决麻烦、用无处不在的“保护”和“关照”，构建一个更体面、更“可持续”的囚笼。
他或许终于模糊地触摸到一点边缘：纯粹暴力的占有只会带来毁灭和彻底的逃离。
但他领悟的极限也仅止于此——他依然无法放手，无法容忍林予安真正脱离他的视线和掌控。爱，在他扭曲的认知里，依然是彻底的拥有，只是换了一种更不易崩坏的方式。
林予安没有回头，也没有道谢。
他沉默地望着远方，指尖在冰冷的栏杆上无意识地收紧。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席卷了他。反抗？代价太大，他背负着整个林氏和数千员工的生计，他再也承受不起玉石俱焚。彻底顺从？那无异于灵魂的自杀。他仿佛站在一片无垠的流沙之上，无论向哪个方向挣扎，都只会越陷越深。
“下个月，”他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林氏在滨海的新研发中心奠基，我会去海城待一段时间。独立运作，不需要寰宇介入。”
这是宣告，也是试探。他在小心翼翼地划出自己的领地，索要一份短暂的、不被侵扰的空间。
周聿深侧过头，深沉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如同实质般逡巡着。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不易察觉的不悦，但最终，那丝不悦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掌控欲和一丝…或许是“让步”的情绪压下。
“海城的‘云霓别苑’靠海，安保和环境都很好。”周聿深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却精准地给出了他的答案——允许你短暂离开我的视线，但必须住在我安排的地方，在我的“保护”之下。
“钥匙，明天陈助理会给你。”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准”。他用一栋新的、靠海的“别苑”，再次划定了林予安自由的边界。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我给你空间，你依然在我的掌心。
林予安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没有反驳，没有拒绝。一种巨大的、混合着麻木、疲惫和一丝可耻的、如释重负的妥协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知道，这就是他们之间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周聿深口中的“云霓别苑”，坐落在海城最昂贵的临海悬崖之上。
林予安独自一人住在这里。周聿深并未跟随，仿佛真的兑现了给予空间的承诺。但林予安知道，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浸透着周聿深的气息。
安保系统严密到连一只飞鸟靠近都会触发警报。
他在这里处理林氏海城分部的邮件，审阅研发中心的图纸，偶尔在傍晚沿着被高墙和监控包围的私人栈道走到悬崖边缘，眺望那一片无垠的、象征着自由却又遥不可及的大海。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脸颊。
他尝试着放松，尝试着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然而，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当智能系统在傍晚六点整，准时播放起一段舒缓的古典乐（那是周聿深在云霓别院主宅惯用的晚餐背景音）时，林予安拿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胃部条件反射般地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痉挛。他厌恶地皱起眉，强迫自己忽略那该死的生理记忆。
更深的夜晚，寂静如同实质的海水，淹没了这座玻璃堡垒。林予安在宽大得令人心慌的主卧里惊醒，冷汗浸透了丝质睡衣。又是那个梦。
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惨白的灯光，碎裂的镜片，手腕上汩汩涌出的鲜血…还有周聿深扑过来时，那双赤红疯狂的眼睛和肩膀上炸开的血花！
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