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怨[番外]

徒怨

北极星宫的晨练场上，三十六名新入门的弟子整齐列队，个个屏息凝神地望着高台——他们的师尊云谏正在演示霜华剑诀的起手式。

"腕要平，剑要稳。"云谏的声音清冷如常，无垢剑尖凝出一朵冰莲，"心若浮躁，剑便..."

话未说完，场外突然传来清脆的笑语："谏谏——你看我新摘的星昙好不好看？"

众弟子齐刷刷扭头，只见星妃晏昭提着裙摆跑来，发间簪着朵流光溢彩的星昙花，身后还跟着捧花束的仙侍。她全然不顾晨练纪律，径直跃上高台，将花往云谏鬓边簪。

"胡闹。"云谏微微侧头，却任由她摆弄，"在授课。"

"知道呀。"晏昭笑嘻嘻地靠在他肩头，"你们继续，我就看看。"

台下弟子们憋笑憋得辛苦。谁能想到昔日冷面监仙司首座，如今被星妃娘娘当众唤"谏谏"还不敢还口？

云谏轻咳一声，继续演示剑招。奈何晏昭一会儿替他擦汗，一会儿喂他吃仙果，最后索性坐在他剑柄上晃腿。无垢剑何等神器，此刻竟成了秋千架。

"师娘..."大弟子玄明忍不住开口，"师尊说练剑时需心无旁骛..."

晏昭眨眨眼："那你心无旁骛便是，管我作甚？"说着突然伸手戳云谏脸颊，"诶，你左边睫毛比右边长呢！"

云谏终于无奈收剑："今日先到这里。"

弟子们如蒙大赦，却见星君转身扶星妃下剑时，眼底哪有半分愠怒，全是纵容的温柔。

这样的场景，在北极星宫早已司空见惯。

午后经阁更是重灾区。云谏本在讲解《无情道精要》，晏昭突然抱着枕头闯进来："谏谏，失眠。"

众弟子眼睁睁看着师尊放下经卷，自然地将星妃揽到身边："又喝多了星酿？"

"要揉额头。"晏昭窝在他怀里嘟囔，"还要唱《采莲曲》。"

云谏竟真轻轻哼起江南小调，手指温柔地按揉她太阳xue。台下弟子们面面相觑——说好的"无情道需断情绝欲"呢？

最可怜的当属云念昭。这日他正指导师弟们练剑，忽见父母相携而来。父亲说要检验他功课，母亲却在一旁捣乱："念昭加油！打赢了你爹，娘给你说媳妇！"

云谏剑尖一滞，被儿子趁机挑飞了发簪。晏昭欢呼着抛洒花瓣，却见丈夫突然施展真功夫，三招便将云念昭压制的动弹不得。

"欺负孩子！"晏昭跺脚。

云谏收剑挑眉："不是你说要检验功课？"

"我那是玩笑！"

"我当真了。"

夫妻俩斗嘴时，云念昭默默捡起父亲发簪，对师弟们苦笑："见笑了。"

弟子们其实颇多怨言。尤其是那些倾慕师尊的女弟子，常见星妃娘娘捧着话本念给师尊听，念到动情处还要师尊陪演。上月演《梁祝》，云谏被迫穿上蝶翼披风，被路过的仙鹤笑了整整三日。

"师尊变了。"玄明深夜练剑时抱怨，"从前何等威严，如今..."

"如今怎样？"带笑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晏昭拎着食盒转出，红衣在月下格外明艳："觉得我耽误你们师尊了？"

众弟子慌忙行礼。却见星妃打开食盒，取出他们最爱吃的玲珑包："可知三百年前，你们师尊在监仙司吐血练剑时，是谁偷换了他的伤药？"

弟子们怔住。

"可知他夜夜被噩梦惊醒时，是谁握着他的手直到天明？"晏昭将包子塞进他们手中，"又可知...他从前根本不会笑。"

远处传来脚步声。云谏寻来时，见妻子正与弟子们围坐分食，个个吃得满手油光。

"在说什么？"他自然地在晏昭身边坐下。

"说某人为练剑不吃不喝，晕倒在雪地里。"晏昭喂他半个包子，"要不是我路过，早冻成冰雕了。"

云谏耳根微红："陈年旧事。"

"旧事？"晏昭忽然扯开他衣襟，露出心口疤痕，"那这新伤呢？上月是谁为我挡天劫，差点..."

话未说完被云谏捂住嘴："弟子面前，休要胡言。"

弟子们却都看见了——那道横贯心口的伤疤，分明是替死之伤。原来师尊平日冷肃，私下竟为星妃做到这般地步。

次日晨练时，云谏发现弟子们格外认真。休息间隙，玄明突然率众跪地："弟子愚钝，往日不解师尊师娘情深，今后定当谨记——道法自然，情亦自然。"

云谏怔了怔，眼底冰霜渐融："起来。"

晏昭恰巧送来新酿的星酒，见状笑道："这是做什么？集体求婚？"

众弟子哄笑，却见师尊接过酒坛痛饮一口，随即揽过星妃深深吻住。星酒顺着两人唇角滑落，滴在地上绽出星花。

"哇哦..."有小弟子捂眼偷看。

一吻终了，云谏拭去晏昭唇边酒渍，对弟子们道："今日教最后一式：'同归'。"

剑起时霜华漫天，情劫真火却缠绕其中。弟子们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无情道，而是以情入道，以道守情的至高境界。

收剑时，云谏与晏昭十指相扣："道法万千，不及一心。"

后来北极星宫多了条新门规：凡入门弟子，需先听三日星君星妃爱情故事。据说有弟子听到第三百遍时突然悟道，创出"相思剑法"。

而云念昭某日整理旧物，翻出父亲年少时的笔记。泛黄纸页上写着："大道无情，众生皆妄。"旁边却有新鲜墨迹添了一句："幸得一人，破妄成真。"

落款是双剑交叠的图案，一冰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