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亮出獠牙的毒蛇&王不见王

187亮出獠牙的毒蛇&王不见王

霍忱并不知道，哪怕是与霍恂分道扬镳越走越远的此刻，他与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仍然有着和谐到近乎诡异的默契。

他们不约而同的用“蜘蛛”来形容方知著，并且同时选择各自的手段，对这只盘踞在蛛网上的怪物发起进攻。

与此同时，方知著正坐在自己的冥想室里。

冥想是他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封闭的小房间可以放大对身边事物的掌控感，昏暗的光线可以隐藏许多不能暴露于天光下的秘密，给他更多放松和思考的空间。

方知著是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在他过去六十余年的人生中，很少有迷茫和茫然的时刻，因此冥想室更像是一处调整状态的港湾，而并非寻求安全的庇护所。

但今天，他却罕见的有些烦躁，迟迟进入不了状态。

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直觉，提醒着他事情不对劲，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从不失手。从前哪怕面对更糟糕的险境，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不会例外。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是运气，而是绝对的缜密和智慧。

方知著深深吸气，再缓缓吐气，感觉着体内的烦躁化于无形，却在十分钟后，倏地睁开双眼。

离开冥想室时，外面的生活秘书非常惊讶，脱口而出道：“方老师，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方知著平静的说：“明天的会比较重要，早点出来，再看看材料。”

“哦哦。”秘书赶紧找出明天的会议材料递过去，看着方知著坐在桌子前面翻看，心里有些纳闷。

他记得明天的会只是常规例会，虽然的确重要，但应该不至于到需要方知著亲自改材料的地步……方知著快要退休了，近些年越发放手权力，比起早年的工作作风改变许多，比以前好说话多了，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会忽然对一次例会这么重视？

但他站在那思考了不过几分钟，就听到方知著磕了一下茶杯的边沿，立刻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去把杯子端走加水。

秘书把热茶送回到桌面后，便无声的离开了。

方知著听着办公室门关上的轻响，缓缓放下手里的铅笔，闭目凝神，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离开长海多年，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始终没有放下对那片土地的关注。

因此，最近长海闹出的动静，他自然也有所耳闻。这事从最开始的珍心孤儿院失火发端，一路烧到霍氏集团，最后甚至蔓延到了长海，牵连出三十多年前的儿童失踪案……公安系统内部也因这一系列大要案产生动荡，前几天还有几名领导干部遭到撤职。

当然，前面的所有案件都跟方知著无关，他冷眼旁观，在脑海推演着事情的走向，满意于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

直到那个叫霍忱的特案组组长，带着专案组人员奔赴长海。

那一刻，既定的轨道偏离了原定的路径。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当年的长海儿童绑架案犯人，在逃离长海后来到京城，继续做买卖儿童的勾当，因此才牵连到三十年前的旧案——但方知著却觉得，这更像是一条巧妙布置的引线，四处露头，混淆视听，最终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问题是，这条藏在草从中若隐若现，已经暗暗亮出獠牙的毒蛇，到底是谁。

方知著在心里一一数过这些年来与自己有仇怨的人，然后又一一否定。不会的，不会是这些人，因为他就快要退休，与其贸然对他出手，还不如耐着性子登上几年。况且那些政见上的不合与工作过程中的冲突，仅仅止于利益，远不到要豁出一切的地步。

那些人都清楚他的手段，自己身上的小辫子也不少，如果真的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只会让其他人坐享其成。

如果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为了重启调查三十年前的长海案，不惜用孤儿院的案子做铺垫，说明此人擅长筹谋，且耐心隐忍，下了一盘大棋；可不惜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也要对他出手，又说明此人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方知著罕有的烦躁，手指敲打着桌面，脑海里闪过的面孔越来越多，却一个都不符合他的侧写，因为这实在是两种完全相悖的特质。

直到最后，一个名字忽然进入他的视野。

——霍恂，神秘人专案的嫌疑人。

方知著知道对方绑架了许霆，且残忍的切割受害人的肢体，用来威胁警方。如果不是他极具威慑力的恶行，也许廖纲还无法克服阻力，把特案组派到长海去重启调查。但方知著最开始并没有把此人列入怀疑名单，因为他与霍恂从未谋面，人生就像两条平行的线，毫无交集，霍恂没有理由针对他。

但现在，除了霍恂以外，再没有别的可能。作为绑架犯，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警方下一步采取的行动，无形之中，他利用许霆，实现了对警方的反向控制。

非常精妙，非常准确，像是在表演一场静默却优雅的木偶戏。

垂下来的丝线，像极了蜘蛛吐出的细网。

方知著缓缓睁开眼，重新拿起铅笔，圈起了材料里的一个“或”字。

很厉害的年轻人，比他的任何一个学生都要优秀，可惜了。

王不见王，一张蛛网上，只能存在一个捕猎者。

*

长海市局的警探们，在凌晨十分抵达了下岭县。县道修的不如省道，车子开在上面颠簸得厉害，柳羽涅虽然体质好，却也不适应这样的晃动。他本来可以使点小法术稳定住身体，可身边就是霍忱，前座还坐了个宋波涛，距离太近了，很可能被两人察觉，所以只能选择忍耐。

还好霍忱发觉了他异样的沉默，把人抱着搂到自己身边，用力稳住，才让他好受了些。

要是放在平时，宋波涛肯定要尴尬好一会儿，但因为心里惦记着案子，他也顾不上别的，一路上都设想着待会的抓捕计划。

他们在进入下岭县的时候就摘下了警灯，借着漆黑的夜色掩饰，兵分两路，宋波涛带着人直接赶到魏复住所楼下，霍忱则带着特案组的人，去魏复就职的县第二中学搜查。

天还没亮，中学校长已经接到配合调查的通知，等在大门口。确认霍忱的工作证后，就打开铁门放他们进去，亲自在前面带路，带他们去魏复的办公室。

“魏老师在我们这里工作三十多年了，资历比我都老，现在快退休了，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直到这时，校长都怀疑自己在做梦，“我们这样的小地方，一年到头偷东西的都不多，怎么可能有什么绑架犯咧？”

“您配合我们调查就行，越早结束，对学校的影响就越小。”霍忱不欲多说，只擡头看了看天色，“再过一个多小时，学生就要来了吧？”

校长也担心这个，不敢再多问，闷头打开办公室的门锁，让霍忱等人进去。

“这里面坐了三个老师，都是教语文的，角落里那个桌子是魏老师的。”

霍忱走过去，魏复的办公桌干净整洁，学生的作业本摞起来放在桌角，打开就能看到端正的批改字迹，所有笔都整齐的插在笔筒里，笔头朝着同一个方向，橡皮上没有碎屑和脏污，要不是能看出使用过的痕迹，简直像是新的。除了纸笔和教具以外，整张桌子上都没有多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