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弃子

第4章弃子

生活一刻也没有放过我，像一首歪七扭八乱套的曲调，怎么填都不合适。

第二幕action

屿大离我家不远，骑单车或者坐公交，十几分钟就到了。

夏季蝉鸣还在绵延，好像无休无止，可是秋意早就爬上了树梢。

我走出校门口，少年人放学的松快感并没有在我脸上体现出来。

同学谈论八卦假期的声音在我耳旁掠过又远去，那是恣意的飞鸟，而我被雨水侵噬了翅膀。

“阿霜。”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浸入了些机油的工作服，显然也是刚下了班。

这声音像是从老旧的机器里发出的，他的背有点驼，不管是生活的重担还是亲戚的闲言碎语，都让他失去了直起腰杆的力气。

“爸爸。”

我轻轻应了一声，乖顺的走到他面前。我一向表现的很乖，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纪暄山点头，他这次来的突然，我没有料想到，沉默的跟在男人后面，目光落在他灰白的寸发上。

我们几乎没有交流。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的生活状态。

走在前面的男人步伐有些僵硬，路过第二个公交车站台，纪暄山停下了，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抛出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话题。

“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挺好的。”我淡淡回答，纪暄山紧缩的眉头并没有舒展，显然这个并不是他真正关心的，他并不在乎我过的好坏。

很快，在还未亮的路灯底下，纪暄山从黑色的工作裤里掏出火机，点燃了被捏得皱巴巴的廉价香烟，烟圈模糊了他的脸。

很久，我听见他说：“阿霜，”中年男人长叹了一口气：“我养了你整整十九年啊。”

他嘴唇含着烟头：“你也知道家里人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还是把你拉扯大了。”

纪暄山漆黑的眼睛落在我身上，扫过我的面庞，望向远方。

我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曲了曲，心脏的跳动变慢了，一下，一下，足够我听的清清楚楚。

“我不可能带着你过一辈子，我有自己的生活。”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纪暄山看着我倔强到没有表情的样子，无奈的笑笑：“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他后半句没有说，但我懂他的意思。

我总是要别人毫不保留，明确的说了不要我，我才会松手，足够难听刺耳，足够尖利到戳穿我的心脏，直到不在为此跳动。

“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纪暄山被烟呛到了嗓子，发出闷闷的咳嗽声。

他倚靠在路灯上接着说：“更不要说是两个孩子，你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孤僻，也不会亲近人。”

他顿了顿：“我留下你，这或许是义务，是为人父的责任，哪怕我并不疼爱你，一刻都不。”

“…....。”

这种时刻来的太快，快到十九岁的我无法反应。

周围的空气好像被抽离，我艰难地呼吸着，我承认我一直都几近刻薄的这样想过，但当纪暄山真正说出口，心口仍旧像决了堤一样的钝痛。

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哪怕一点点。

我高估了自己的情绪掌控能力，也低估了自己对纪暄山抱有的希望。

一片不被接受的叶子，永远的落下了。

“我要结婚了，我的妻子不会接受你，”他很直白的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再破坏我的家庭，包括你。”

纪暄山一字一顿地说，他意有所指，望着我的眼睛有点点痛意。

他在透过我的眼睛，看那个背叛他的女人。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让我连最基本得答话都做不到。只是漠然地看着一切事物发生，我试着把自己抽离，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我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绝望又痛苦。

“这里面有一笔钱，足够你大学用了，密码是你哥哥生日。”

“…..。”我木木的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用卡，再也听不清纪暄山最后的叮嘱，我是大雪覆盖下的苦菜根，只能沉默的过活。

纪暄山解决了压在心头的事，紧蹙的眉头松散了不少，烟也差不多抽完了，他重新看向我，留下了最后的怜悯：“抓紧时间搬出去吧，我…..算是仁至义尽了。”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轻微到听不见。

被迫理解，接受，是我十九年来一直做的事，我死死按着心底的阀门，像以前一样。一刻的松懈，我都会被毫不留情的压垮。

显然，亡妻孩子的不纠缠，不歇斯底里让纪暄山彻底放松下来，他没有要对我的说的话了，草草嘱咐完，迫不及待的奔向他没有累赘的新生活。

“就这样，回家吧，我厂里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了。”纪暄山才注意到裤子上的污渍，拍了两下，又匆匆离开，他消失在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里。

“那我呢。”微不可闻的一句话，我困惑又不解，这是我一生的课题，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不知道怎么走到家的，我回过神的时候钥匙已经插在了门锁里，漆黑的楼道里，我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诶？纪哥哥。”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死寂，老旧的声控灯亮起，闪着暖黄色的光芒。

我开门的动作一顿，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点假笑都露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扎双马尾的小女孩：“小梅，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很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