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隐秘
第72章隐秘
我哥一般是下班来看我,平常的时间里,病房里只有我和一个护工大眼瞪小眼,然而我和他都不是什么善于言辞之人,各自相安无事。
等到情况好些,我哥以我的名义发了一封离职通知的邮件。
思虑许久,我退出了工作群,一鼓作气删除了报社同事的联系方式。
陆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后来才向我诉苦说被兄长发现来见我了,被盯得很紧。
我思索片刻,随即了然。
陆洄的兄长——迟冕。也就是陆家现在的掌权人。
他本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认回本家之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陆老爷子离世之后,将家主之位收入囊中。
我心惊于迟冕对陆洄的看重,又惊诧于他们的关系,似乎完全不是外界传言的那种水火不容。
吃了有两周的流食,除了身体上的疼痛感,还要忍受药物的副作用,时不时的就会犯恶心。
我大多时候食欲不振,连咽下喉咙的食物是什么滋味都分辨不出。
不过,或许是真真正正选择过放弃生命,心境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随遇而安。
原本的荒芜地变为长在河漫滩的芦苇丛,河风轻轻一拂,细细的油绿枝干便如橘猫的尾巴,温顺地摇曳一下,日子里的不顺意,也这么轻轻地抖落了。
没什么越不过去的坎坷,而陆洄给我的那张字条,倒是让向前走的脚步,都变得踏实许多。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我能左右,我总会莫名其妙的情绪低落,不受控的生出些很负面的念头。
这时候,我哥就会用很笃定的语气说我只是生病了而已,这些反应都再正常不过。
没有人敢保证自己的一生顺遂无虞,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总会有失控的时候。
但好在,我的治疗态度非常积极,在医院待了三个多月,2029年的一月份终于杵着拐杖出院了。
我被罩在头顶的弹力头套勒得龇牙咧嘴,额头一圈滑稽的红印子,纪炀帮我调整了一下,才不至于太难受。
他的目光落在快垂到肩头的黑发上,对我说:“找个时间剪了吧。”
医院外面飘着零星的薄雪,我擡起掌心,雪花化在掌心的纹路里。
我轻轻摇了摇头:“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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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椿城的前夜落了一晚的雪,第二日的白天没再下了,日头很足,冷风呼啦呼啦往脸上招呼,太阳都泛着冷光。
落雪的地面上长着深深的脚印,繁复的花纹里偶尔有小巧的梅花出没,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逮住它敏捷而毛绒的身影。
一个多小时,我和纪炀下了高铁,随后又打车去陆洄给的地址。
听司机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十几年前还算椿城的繁荣地带。后来城市扩建,越来越边缘化了,建筑群跟十多年前没什么太大区别。
三十分钟的路程,出租车穿过高楼丛林,越过一座大桥,终于到达目的地。
公寓临江而建,街道侧种满了未开花的雪坠海棠,叶片早已落尽,枝桠垂坠着,如结冰的瀑布。
我站在公寓门口交代了姓名,门卫原本还警惕着,闻言眼睛瞪圆了几分,他从保险柜里翻找出一把粘着铁锈的钥匙,欲言又止,终究没忍住跟我聊了几句。
“以前住这户的我特别有印象,是个长得不错的帅小伙儿,不知道什么原因搬走了,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保安话多起来,他好奇道:“你是他家里的亲戚?要常住吗?”
我愣愣地盯着掌心那把钥匙,只是很缓慢的摇头,胸腔里被浓烈的急切感胀满,几乎让我难以呼吸。
保安见我没有聊天的欲望,识趣地没再多问,一个人喃喃自语:“这么多年房子不租也不卖,真是奇了怪了。
攥着钥匙的掌心汗津津,我回过神,纪炀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双手插兜,嘴里叼了根烟,声音含糊着说:“去吧,楼下等你。”
越是接近,四肢就会因为过于紧张的情绪而颤抖瘫软,就像一张浸泡在冷水里的湿毛巾。
我站在208室的门口,哆哆嗦嗦地对着锁芯,好几次都没能将钥匙插进去。
咔哒。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弄得鼻腔发痒,我打了好几个喷嚏,用汗湿的手掌捂住口鼻迈步进入。
从玄关口看去,客厅的空间宽敞,大理石地板通铺,许久没人打扫,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一步就是一个脚印。
左侧靠墙,黑色皮质沙发,玻璃茶几上都蒙了一层塑料防尘罩,正对面的电视机内嵌入墙,没有任何多余的摆件。冬日里冷白的日光透过落地窗,灌满了整个屋子。
我巡视着这间房子里所有细节,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找到任何夏常寂生活过的痕迹。
这里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期,过去那么久,蛛丝马迹早已被时间抹去。
我走到卧室门口,一张光秃秃的床板摆放在中间,对面的房间大敞,也是如此。
夏常寂既然写下这个地址,总会有什么特别之处,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我退了出去,而在房间走廊的尽头,唯独只有一间屋子始终紧闭着。
只有这里了。
我垂着头颅打量金属门锁,喃喃自语:“....你想告诉我什么。”然后又捏了捏手腕,因为过于紧张,腕部的皮肉有些酸胀,
但我仍旧义无反顾地握上门把手。
稍稍下压,这扇门扔纹丝不动,我蹙了蹙眉,正打算再次尝试,一阵电子音倏然响彻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