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十一月的最后一场冷雨裹挟着银杏叶坠入积水潭时，温霜言正在草稿纸上演算最后一道圆锥曲线题。玻璃窗上的雨痕将街景切割成扭曲的碎片，她忽然想起昨天周昭槐用校服袖子替她擦去数学笔记本上的水渍时，袖口沾染的皂角香。
“小冰块的水杯该续杯了。”周昭槐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她耳际，轻巧地拎起那只贴着雪花贴纸的粉色保温杯。许景恩搭着他的肩往饮水机方向走，温霜言听见他们在讨论新出的科幻电影，周昭槐低笑时喉结的震动像蝴蝶振翅般扫过她的耳膜。
何秋妍突然扑过来的动作惊落了草稿纸上的橡皮屑。“霜言，”她压低的声音里跳动着八卦的萤火，“你对周昭槐……”黑色中性笔尖在抛物线上划出突兀的直线，温霜言感觉后颈沁出的薄汗正顺着脊梁往下滑。
“我没有！”声音比往常大了不小，引得边上的同学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霜言慌忙将发烫的脸颊埋进掌心，却压不住记忆里不断闪现的画面：上周换座位时周昭槐替她搬书箱泛红的指节，月考放榜时他偷偷塞进她笔袋的薄荷糖，还有昨天在图书馆——
她记得当时自己踮脚去够最顶层的《春日游》，周昭槐突然从身后笼罩过来，带着冬青气息的体温隔着毛衣传递到后背。他的腕表擦过她的马尾辫，金属表盘折射的冷光里，那颗朱砂色的小痣在他翻动书页的右手腕上忽隐忽现。
“我还没说完呢…反应这么大？那就是咯？”何秋妍回到位置上坐下，转过头继续对温霜言说
“你喜欢他？”
“我…没…有…”温霜言声音闷闷的，越说越小，听起来有点心虚。
“所以，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温霜言擡起一点头，眼睛看着何秋妍，
“喜欢？大概就是你觉得他很好，想天天和他在一起，分开的时间长了脑袋就会控制不住的想他，看到有趣的东西第一个就想分享给他，”何秋妍用铅笔戳着圣诞倒数日历，“就像你现在解不开的数学题，是不是总想等他来讲？”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温霜言听的有点发愣，
脑海深处的记忆再一次涌了上来，是周昭槐的那句“终点见”，是图书馆补习时他轻揉自己的脑袋……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又或许在图书馆那一面之后，在成为同桌的那一刻，自己的心就已经在一点一点慢慢在向他靠近了。
“所以呢？你喜欢他吗？”何秋妍眨巴着她的大眼睛，
“喜欢……”这个词像颗坠入深潭的月亮，在温霜言的轻声中沉溺，何秋妍正要欢呼，忽然被温霜言沁着冷汗的手掌捂住嘴，少女的掌心还残留着方才攥紧笔杆时的木质沉香。
“在聊什么？”周昭槐拿着温霜言的水杯，手上还有些许水渍，
“没什么……”温霜言看见周昭槐，脸上越来越烫，
“呃…在聊霜言喜欢什么样的告白氛围”何秋妍随便胡扯了一下，没想到周昭槐却很感兴趣，
“告白氛围”周昭槐屈指叩了叩她堆满习题集的课桌，冬日阳光穿过他指缝，在温霜言的英语作文纸上烙下跃动的光斑。她看见他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滑动，“那小冰块喜欢什么样的告白氛围啊？”他右手撑着脸，看着温霜言，
周昭槐这么一问，温霜言倒是愣了愣，
“在……一个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方……”
和那个特殊的人。
周昭槐撑着脸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温霜言敏锐地捕捉到他瞳孔瞬间的震颤，像深潭被月光惊扰的涟漪。许景恩在远处喊他帮忙搬圣诞装饰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动她压在字典下的草稿纸，露出空白处密密麻麻的字母“h”
“特殊的日子啊……”周昭槐的尾音裹着蜂蜜般的笑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保温杯上凝结的水珠。温霜言盯着那颗水珠沿着雪花滚落，
何秋妍突然拽了拽她的毛衣下摆，用气音说:
“他耳朵红了！”温霜言慌忙擡头，正撞见周昭槐侧身时通红的耳廓融在夕阳里，像是雪地里燃起的晚霞。
当暮色开始蚕食天光，温霜言在值日时发现自己的保温杯不知何时被贴上了槲寄生贴纸。她摸着那个墨绿烫金的小小图案，突然想起周昭槐今天英语课回答问题时，曾用英语念过某句诗：
whenhollyandivyentwine,thearrowofthegoddessoflovehasquietlybeguntowind.
“冬青与常春藤缠绕时，爱神的箭已悄然上弦。”
教室后墙的圣诞倒计时牌突然被风吹落一页。
距离平安夜还有六天。
“马上平安夜，周学委和温同学有没有事情要做呀”何秋妍转过身，对着温霜言抛了个“媚眼”，
“什么事”许景恩突然把篮球架在两人课桌之间，“你们仨背着我有秘密了”
“没有，你想多了……弱智”周昭槐手里拿着温霜言的试卷，盯着错题看了几秒，擡起头来骂了许景恩一句，
“圣诞节刚好周末，要不要出去逛逛”何秋妍看了眼日历，
“去哪逛啊？”许景恩看了她一眼，
“就是…我有本想要的漫画你知道吧……”何秋妍两只手握住左右晃动，对着许景恩眨了眨眼睛，
“切。周昭槐，那你们俩呢？”
“我应该呆家里……”温霜言看了眼窗外，
“不出门，天冷”周昭槐的钢笔尖悬在温霜言解错的导数题上方，墨水在稿纸洇出小小的漩涡。温霜言望着他冻得发红的指关节，想起上周他脱下羊毛手套给她暖手时，掌纹里残留的蓝雪松气息。
许景恩突然用篮球撞开凝滞的空气：“周昭槐你该不会要在家刷题吧？”他故意模仿苏禾扶眼镜的动作，“某些人上个月还说平安夜要去……”
“闭嘴。”周昭槐的钢笔尖突然戳破稿纸，
“随你随你。”许景恩自知理亏，转回身去看题了。
12月24日，平安夜
温霜言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微信最上方的置顶一栏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h7:小冰块明天有空吗？」
「言蹊:有空，怎么了」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了十七秒，最终发来的却是张投影仪照片。温霜言放大图片时发现镜头边缘露出半截墨绿丝绒盒子，盒盖上烫金的槲寄生图腾与她保温杯上的贴纸如出一辙。
「h7:来看电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