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织梦尽头（1）

第304章织梦尽头（1）原来，又是秋天了啊。

窗外的绿色褪去，泛黄的树叶一片一片地飘落到地上，在林荫小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人生中走过了那么多个年年岁岁，他都不曾停下脚步来认真欣赏过身边的风景。

秋天，真美啊

玻璃窗内，他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

癌细胞脑转移后，他的眼睛早已经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只觉得一片朦胧，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白雾。

这一次，他自己站了起来。在轮椅上那么多时日，可是今天，他非要挣扎着站起来一次不可。

扶着窗台站累了，他慢慢又挪到窗子旁边的镜子前，他的腿脚已经不像一个年轻人一样灵便，走起路来迟缓而摇晃，像个暮年老人一般，好没生气。

他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苍白憔悴的自己。

想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够说服自己松开攥着的拳头。

他所追求的，奢望的，甚至曾经得到过的，然而命运却像是个不讲道理的野蛮强盗，将他身上所有的一点点珍贵的东西都洗劫一空。他曾经赤条条地来，如今已将要赤条条地离开。

陆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嘴唇勾起一抹淡然的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想也没有了意义。

他嘲笑自己，陆辰啊陆辰，你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陆辰啊陆辰，这所有的结局，不都是你一步步自己走来的吗？在为别人斩断荆棘之前，难道不是早就料到自己会落得这样的结局么？

可是啊，你所爱的人都能走向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这不就是你最希望看到的吗？

你后悔吗？看着身边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幸福，难道你不应该觉得满足吗？

他从未感到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病痛面前他不再挣扎，选择不再挂念这个世界的灯红酒绿，门外的喧嚣与他再无瓜葛。

“陆爸爸……”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头来，才看见小冉正坐在病床前，孩子的双腿半挂在床边，双手环抱着一本挺厚的书。

他已经不记得小男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或是在这里坐了多久。他只笑笑，苍白嘴唇微动，艰难地朝他走来。

“是小冉啊。”

叫小冉的男孩子将怀里紧抱着的书往前举了举，快要蹭到了陆辰的下巴，“陆爸爸，再讲一个吧。”

好啊，再讲一段，最后一段。

陆辰点头，接过孩子手中的书，扶着桌角坐了下来。

这本《奥德赛》，陆辰断断续续地给他念完了大半，直到小冉已经长到了识字的年纪，却还总是缠着他，讲书中的故事听。

他不过是想多来看看重病中的陆辰，他那个日渐虚弱的陆爸爸而已。

陆辰翻开这本已经有些破损的旧书，动作迟缓无力，“念到哪儿了？”

“第十一卷了，”小冉伸手指了指书页上的小字，乖巧地凑到了陆辰的身边，仰起头来看看面色苍白的他，“奥德修斯该去冥界见妈妈了。”

“是啊，这么多年了，他该去见妈妈了.”

他让小冉的脑袋凑到了自己面前，轻声念着，声音虚弱而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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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拜的特瑞西阿斯的魂灵终于前来，手握金杖，他认出了我，对我这样说，‘拉埃尔斯特之子，机敏的神裔奥德修斯，不幸的人啊，你为何离开太阳的光辉，来到这悲惨的地域，拜访亡故的人们？死……'”

陆辰忽而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眉眼间生出一丝希冀的光芒。他朝窗外看了看，呆坐在原处。

他这些天的反常，小冉都看在眼里，像是知道病中的陆爸爸在心智性格上有些变化，身体上的病痛折磨着他的意志，啃蚀着他的灵魂。

于是他拽了拽陆辰的袖口，小声说，“陆爸爸……”

陆辰回过神来，摸了摸小冉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顿了声，继续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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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将会从海上平静地降临于你，

让你在安宁之中享受高龄，

了却残年，你的人民也会享受福祉，

我说的这一切一定会实现。”

——《奥德赛》11: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