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我贪心
纵容我贪心
温泉池有一面素面的屏风,倒不是月河书院原有的,只是知融喜欢素面屏风,她偶尔兴致上来,作画书法也都在屏风上,甚至于好奇心驱使就连阵法也会在屏风上。
她自己不在意这些,知合却会收起来。
所以,每到一个地方就有另一面新的素面屏风。
潺生从初霁剑中出来就看见了那面屏风,透过象牙黄的屏风,影影绰绰的,看见知融正躺在小榻山,以一种玉山倾倒的姿势。
凝神往细处看,她正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里正上上下下抛掷着通玉碎片,心脏一样的碎片,在她手里像个玩意儿。
潺生跪坐在屏风前,擡着头,见她不说话,又兀自在心里思索盘算。
他总是说不出什么样的好话,就只能时时揣摩。
“潺生。”
那滑玉入水的声音叮咚一声,潺生诚实地应了,又提着衣摆,膝行着靠近屏风,“我在。”
“你见过我吗?”知融餍足的时候,看起来很好说话。
虽然她平常也很好说话。
“见过。在你还是孩子的时候。”他想到什么说什么,“那时候,你还是婴孩。”
“那我为什么会在你那里?”按理来说,她出生前,程满就已经和易雾尔彻底决断,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易雾尔手里?
潺生的心一下子掉到冰水里,不自觉地绞着袖子,将袖子纠结地捏出了线头,他压了压,那线头却又擡起来,只好焦灼地用手捂着。
“潺生。”
知融轻轻喊了一声,那声音很轻,轻的来不及在温泉池里再回荡第二遍。
却砸地他面目古怪地拧了一下,潺生不自觉地捏了下手掌,热血上涌,他一个人在初霁剑里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回味着知融擡手刮鼻的动作。
他第一次见到知融就是爬出来的,还没来得及擡头,就被剑挑起了家神幕布。
很少有人在她面前是体面的,就连主神也被掏出心,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就该是这样。于是他说:“很早之前,我就预见了。你知道的,通玉有这个能力。”
在幼时候握他手指,他就预见。
所以,易雾尔放弃了一击必杀的机会,也忘记了主神的任务,坐在原地等待程满的到来,也等待着知融的长大。
“我其实,不是很懂程满。”
潺生着迷地盯着素面屏风后的人,“她太善良了,归根结底,她还是沉浸在以前的世界无法自拔,却又舍不得现在世界。她注定,是无法彻底握住通玉的。”
程满不可以,士藏也不可以。
只有你可以,只有你知融可以。
易雾尔看不起士藏,又不得不遵循指令,万般纠结下,竟然在天府城雀妖的启发下,分出了他。
“你要是愿意,只要你愿意……”潺生似乎想要绕过屏风过来,不知道顾忌什么,只是直着上半身,几乎缠绵地狠厉地说,“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拥有所有的通玉,到时候,什么都可以是你的。这不好吗?”
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通玉本就是怨念而生的东西,是依靠才能够生存的,也可能是因为他也受到了世间的影响,不甘心被迫选择。
他想要找一个既爱护他,又捏碎他的人。
程满善良,士藏软弱,只有第一眼看到的知融可以。
知融也真的如他所想,成了遮天蔽日的,难以企及的树,吸引着他靠近,自投罗网。
“我一直在等你,可我偏偏只能待在玉里。”潺生说这话的时候,怨恨愤怒,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屏风,以解他的恨他的怨。
可他最激烈的时候,也只跪着向前拖着,俯趴着。
“你没来。我遇见了士藏,我就想着算了算了。”只要不再遇见知融,只要不再看见,他就甘心做一颗棋子,做一把刀,“可我遇见你了。”
可我遇见你了!
他重复着,从自己的口中咽回去的血又涌了上来,那是易雾尔第一次感到天命无常。
“我算计着,在湘南,总算有机会分一半魂魄给你。”
那时候只是想着陪你,看见了雀妖又想着化人,贪心贪心,与日俱增。
“不是只有知合等你等这么多年!”他说着,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呜咽,像是一只困顿的兽,在牢笼里兜兜转转,雷声带着他的声音凄厉地炸开,“不是只有他!”
知融静静地听着,看他匍匐在地上几乎蜷成一团,“我还,什么都没说。”
只这一下,比之惊雷来的轰轰烈烈,是雷声后无法阻挡的闪电,静默着劈碎了山。
潺生回过神来,擡起满面都是泪的脸颊,豆眉可怜地哀切地松下来,那是对脱缰无法的松懈,只等待着那马奔远了后,蓄力的一击。
她却没要击杀他的意思,扯过一边的衣裳将知合盖上,又抱了一件厚重的大氅绕过屏风出去,将大氅掀起来盖在他的身上。
变成了一团毛茸茸。
知融蹲下来,手心托起他的脸颊,拇指擦干净他的眼泪,“哭什么?遇见我,怎么还哭?”
倒像是你不情愿遇见我?
潺生抿着唇,怯生生地擡起眼睛看她,见她正弯着眸子,懒懒地,像是不把刚才他说的话当做一回事。
潺生又不怨恨了,将脸颊埋到她的掌心里,小声小声地抽泣,被她一下一下拍着背,“我说过,你的命只在我的手里。”
你要是愿意,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走,我也会如你所愿杀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