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和妙
抽象和妙
步入天道殿中,一条明晰的光影将殿中的浓墨重彩敷上来,二十余根金玉柱子,将天地初开到如今浮雕出来,篝火摇晃,那是人间的第一抹光。
“这怕是不够。”知融端详了一会儿,若真的是从古至今地开始雕,那就是无穷无尽了。
二十余根柱子只能雕到如今。
“是,过一段时间,就要起另一根。”天道埋怨似地说,“只是九重天实在无聊。”
很顺其自然的无聊,和人一样,只是那时候不懂,以为只是九重天太空荡了。
祂想要的,没有谁知道,祂自己也不知道。
“你……当初为什么和娘亲下九重天?”知融看到祂,总是想起那个没有结局的话本,只是她们的结局不尽人意。
她说,给我做一辈子的手影。
只为了这个?
只为了这个。
“世上,所有人都怨过我。”祂拖着长长的衣摆,从知融身边缓而又缓地走过,“程满,只有她懂我。人间有句话叫,士为知己者死。”
我愿意为她死。
“要是真的能死,那才好。”荆室淡淡地笑,那笑,成了祂脸上的蜻蜓点水。
世人求生,天道求死。
“宝宝,你怨不怨我?”荆室后怕地看着她,祂在世上怕的不多,可祂的怕,就是锐利的,不可回转的。
“怨你什么?”怨要有前因后果,怨也没有前因后果。
祂以为程满怨祂,是因为程满是天下人的一员,那知融呢,知融作为谁来怨?
“怨我没能亲自养育你……”荆室在她面前总是含着脆弱,那脆弱叫祂害怕。
往往母亲父亲的养恩要比生恩来的浓烈,孩子记不住在羊水中的日子,却能记住睁开眼后的白驹过隙,春夏秋冬。
知融摇摇头,“我能感知到你,也知道师尊。没有你和程满,就不会有宝宝;没有师尊和师兄,就不会有知融。宝宝和知融都是我。”
荆室提着衣摆,在一线光影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她已经懂了很多道理,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
看着她,渐渐从腹中与祂心脉相连的血肉灵魂经过了日月轮转,游过了山川河流,抽条,抽条,成了顶天立地的人,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饱足感。
那感觉从祂的心上一路顺着不知缘由的心脉走遍全身,让祂打了一个激灵,那非是完美作品的赞许,是血肉灵魂的再次轰鸣。
天地你瞧,瞧,这万界同生共存的世界,也有了一个最好的人,那个人与我有断不掉的关系,我不再是无依的,不再是打法时间的。
程满,你……
你是不是也同我一样?你是不是也在骄傲?
你原来才是最厉害的占卜师,你一张口,因果都避开你,你一睁眼,就知道了未来。
“我的孩子必然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女子卡着女儿的胳膊抱起来,满目的欢欣雀跃,“荆室,你说是不是?”
是的。荆室咬断了手上的多余的线,就像是咬断了祂枯燥的以前,将手里绣了祝福令的被子将一家人裹在一起。
荆室牵着知融的手,带着她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外边是一棵高高的树,那棵树太高了,遮住了整座天道殿。
“是程满种的。”荆室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种这个。”
祂不无懊恼地说。
“是为了你。”
“嗯?”
“是为了你,树可以替她,长长久久地陪你。”知融说,那树木想必是程满废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依然繁茂。
荆室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目光依依不舍地,脸上的表情又变作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来,祂微微扬起下巴,那表情就收住了,两行泪却滑了下来。
那泪变作雨,稀里哗啦地将九重天罩住,九重天也会下雨。
程满,欺负祂笨,非要祂猜。
知融也看着树,转过头看了一眼荆室,心里想,真奇怪,程满给她留下的珍宝很多,那么多里,活生生的是两个。
一个她自己,一个荆室。
知融就陪着祂,等祂哭完,祂的眼泪像是白玉京的小溪流,祂哭了一会儿,说:“宝宝,你好熟练啊。”
“因为师兄也爱哭。”知融想到了师兄,师兄在她面前垂泪的时候不多不少,每一滴眼泪都杀的她措手不及,她应对措手不及的时候,往往想的是拔剑。
可师兄太脆弱了,她的一剑,会将他的泪止住,也会将他的命夺去。
她只能在他面前陪着,后来变成抹去他的眼泪,再后来变成抱着他晃一晃。
一晃,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两轮明月,婆娑的泪眼里,模模糊糊的爱意才渐渐明晰起来,明晰的不用剖白。
那时候,知融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最先感到的是痛,最先发现的是眼泪。
荆室的袖子垂在地上,垂在水里,知融觉得祂这个样子和师兄像,将自己的袖子递给祂,祂愣了一下,默默地擦掉眼泪。
“宝宝的师兄很好吗?”祂青涩地模仿着人间母亲,询问女儿的感情,祂有点无语和难过,祂才真真切切地见到摸到自己的女儿,怎么就有了个师兄?
很好,特别好,我遇见了师兄,这世上就再也遇不见比师兄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