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飘,天上飘
河里飘,天上飘
“我知道你会来。”她说着,活络地将手里的红线翻了一圈,“到你了。”
知融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下,翻了一个样式,“怎么知道的?”
她将身子一转,转到了海红面前,将花绳展给海红看,海红是个惯手,在人间最爱玩翻花绳,雁荡楼的姐妹也玩的好,闲来无事,就翻花绳。
翻花绳这东西千变万化,也让姐妹们翻出了许多样式,多的知融她们甚至没见过。
“一些小把戏。”海红手里翻着,脸上是如何掩盖不住骄傲,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我不是翻的最好的,最好的是木芙蓉。”
也不知道东君怎么喜欢人间的小玩意儿,只是没人陪她玩,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样式。
现在见到了海红,倒是找到了知心朋友。
“因为我们等你很久了。”东君把脸侧过去,金红的瞳孔,像是两轮太阳,“你和程满都是掉在天河里了。”
程满飘在水里,白白的水,鹅黄的程满,从天河头飘到天河尾。
她飘了多久,天道就看了多久。
天道觉得她很有意思,掉在水里居然不挣扎,和人家开花的蒲公英一样,天道趴在云端看着,看着她闭眼看着她睁眼。
“被捞起来了?”知融说,捞,捞,这个字太妙。
捞起了花,捞起了叶,捞起了生灵,浮萍一样的,都是捞。
“捞起来了。”东君回想着,手指一偏过去,指着天河说,“殿下,用捕仙网捞,没捞到,就自己下去捞了。”
程满是个奇怪的人,天道伸手捞她,她不伸手,就随着水流继续流。
落水之人,不自救,也不许旁人救。
“你怎么知道我想活?”程满飘着,她顺着水流飘到那里,天道就坐着云,也飘到那里。
你不也在飘吗?
我?天道探出头,笑着问,我怎么飘?我又不在水里?
我在水里飘,你在天上飘。
天道觉得这句话很美,揪起了一块小云,“那你想不想也在天上飘?”
“不想。”程满干脆地说,这话干脆的让她想到了嘎嘣脆的酸杏子。
天道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是来渡你的。”
渡你涉河,渡你平安。
“渡我什么?”程满很有意思地笑了一下,“渡我苦厄吗?”
她招招手,天道带着他的云飘下来,两人面对面,程满伸出手,捧住了他的脸颊,“你是菩萨吗?嗯?你渡我苦厄,你怎知我苦厄?”
怎么就不是我,甘之如饴?
天道看着她,那手里的云朵从他身下消失,露出那张金玉琢磨的脸来,程满睁大了眼睛,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确实,确实是甘之如饴了。
有这张脸,怎么都是甘之如饴。
天道就这样,没用高贵的办法把她捞出去,反倒用了最浅薄的方法。
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用脸。
知融揉了揉脸颊,牙酸的很,荆室确实漂亮,但是用脸渡人,说出去也不好听。
可人世惯会巧言令色,再如何狼狈不堪的故事,也能讲的缠绵,讲出一股子恨比天高,爱比海深的架势来。
仿佛,她们是桌边摆的花,被人充当爱意的倾诉,赠了出去;又或者她们是手边的瓷器,吵架时候脆落落的一声砸。
可不就恨海情天了吗?
知融问:“清虚呢?”
现在是晚上呀。东君又在研究新的翻花绳,白雾非要变作原身来玩,把自己缠的像个长条粽子,东君哈哈笑着,说:“她去放月亮了。”
月亮不听话,要用桂树的枝条缠起来,不然就要逃跑。
然后引起潮汐,潮汐太高了就变成浪,浪就会冲破围栏。
“主神在哪里?”知融终于想到了正事,“不在九重天吗?”
“在,就在天道宫中,最后一块通玉碎片也在那里。”东君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你居然不想想殿下吗?”
想啊,怎么不想,可是怎么去想?
她的想,是早春酸涩的枝丫,是咽不下去的眼泪,想着想着,就会觉得荒谬绝伦,多年不见,想不如不想,不想不如忘情。
最后,她还是提着一小盏灯走进了天道殿。
说是殿,其实是个小院子,竹子翠绿的房,篱笆围着菜,院子里架着一架秋千,那秋千造工非常好,是知融这种见惯了好东西的,都没见过的好。
“你要荡一下试试吗?”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灵的声音,那声音很轻薄,像是流水,四平八稳的。
知融转过头,月光跟着目光一转,纯白的衣裳白山茶似地将祂拢住,又不失去柔软的弧度,只这一件白衣,就足以将月光比的宛如尘埃。
身段很好,乌发长到地上,脸颊桃瓣似的,桃花的唇瓣,柳叶细眉下琉璃眸子很绮丽地带着通透的黑色,仔细一看,原来不是黑色,而是浓沉沉的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