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为妻子
互为妻子
天空放晴,从层层乌云中,有一束微弱的光穿过,其间通透明黄,那束光不长也不大,刚好照在腾蛇和房爱的身上。
她们,像是一对殉情的璧人。
在天光破晓,在万物发芽中,炽烈地死去,犹抱着对方的身体。
知融踩着草慢慢地过去,腾蛇的尾巴蜿蜒着,血淋淋地将两人盘起来,她看见了掉在血里的那块通玉碎片,鲜血盖住了它蓝色的光彩,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是知融第一次不带任何杀意地触碰别人的血,很难说是什么感觉,仿佛用什么穿过手指流到心里,还带着余温,太粘稠了,知融甚至觉得手里的碎片打滑。
她握着碎片,不知作何感想,半响,说:“我来超度她。”
若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抽剑杀了妖孽,可现在,她只会说我来超度她。
那不是戏文也不是诗歌,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巧言令色,而是真真切切在知融面前,爱着生,恨着死。
腾蛇脸上血带泪,他说:“你杀了我吧。”
仙君杀妖怪,天经地义,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动手了。
知融垂下眼睛,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半圈,又看着腾蛇,“这世上,没有天经地义。我也并非只会杀妖,我要杀的很多,可能是作恶的一切,包括天。可这一切都不是你。”
那我是什么?
你是你。
知融站起身,裙摆沾了血,她开杀时,衣衫从不沾血,她说:“生死往往过于浅薄,我以前也很追求这个,我私心觉得一个生灵犯了错杀了就好,简单利落。如今,我走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或爱或恨,或求生或求死,桩桩件件,都是为了爱恨两个字。她有她的想法,不仅仅是因为你。你也不必过多自责。”
爱恨,最难勘破,缠缠绕绕,不知不觉地就已经被缠上了咽喉,在她面前一切都可大可小,非要说,也只是感叹。
总有那么一瞬,知融会觉得,人要比其他生灵好些,只有百年,短暂地许下百年,至于旁的至于轮回,她们早就喝了汤过了桥,忘的一干二净。
那妖呢,譬如姜杪;那魔呢,譬如参商……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正反两面,只是侧面微妙地立起来,稍稍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偏向一边,压的粉身碎骨。
“莫要求死,她们都盼你活呢。”知融看着天边,“或许她已经轮回了,你再等等,就能见到她了。”
她们劝不了腾蛇,腾蛇摇摇头,说:“我不会死,阿姊……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等我把我的族人葬好了,我就下来。我……我会把她也安葬了。”
说来也让人难过,房爱的母亲早在几年前过世,现在身边有资格葬她的,居然也只有这条腾蛇。
知融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就下山了,在半山腰遇见了在原地打转转的绯红以及其他人。
“你们没事吧?”绯红焦急地问,环顾一圈,“你们没遇见房爱她们吗?”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怀里的兔子却开口:“遇见了,她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让我们来与你们说,或许不久就会再见的。”
知融才发现怀里的兔子不是途岫,难怪初霁剑里不太安分,她捏了捏兔子的耳朵,点头说是。
绯红虽然有些怀疑,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房爱确实是这个性子,走了不打一声招呼,来了也不说一句,相当沉默,似乎从小就这样,一副不和人间沾边的感觉。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山,绯红问:“你们上这座山来做什么?吓死我们了。”
“哎呀,我们想知道这座山上有什么,就来走走。”海红说。
“那你们找到什么了吗?”绯红问,见她们摇头,她挑着眉,“我知道,这座山以前不叫枯树山,叫哭恕山。家里的长辈都说山上有腾蛇,腾蛇是神兽,庇护着这里。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进到苍越,后来烧了一夜大火,就再也没有腾蛇了,也没有生气。”
很奇怪,那场大火从何而来,大家伙操着灭火的东西上山,却只能在半山腰打转转,眼睁睁看着大火烧了几天几夜,烧完之后又连下了一场大雨。
“长辈都说,不让我们上去是腾蛇显灵,怕烧着无辜的人。”腾蛇都无法抵挡的火,更何况凡人。
那座山再也没有母亲了,所以叫枯树山。
知融她们回到院子,小荔枝正着急地在大厅转圈圈,看见了人,跑过来围着她们转了几圈,才呼出一口气,拍着胸口,“吓死个人,没事就好。”
百果子院子里什么都没变,只是荔枝更红了,草更高了,蒲公英只剩下光秃秃的柄子。
百感交集,三天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那只兔子从知融怀里跳下来,落地青烟升起,变作一个银衣服女子的模样,那女子有一双鎏金蓝的眼睛,兔子立耳的发髻高高,簪着两支桂花,圆玉盘的脸颊,淡粉的唇,手臂挽着披帛,弱柳扶风,好奇瞧人的时候,像是偷偷在云后边的月亮。
她抿出一个笑来,“我是清虚,月亮里的桂树。”
她补充道,清虚就是月亮的意思。和东君是太阳是一样的。
“你……东君是谁?你旁边的人?”沈熙第一次见到宗门书上的东西,有些惊讶,“你和东君不是死在复祇了吗?”
“我们死了,太阳月亮怎么办?”她笑,“东君就是房爱呀,复祇之战中,我们随着殿下来到腾蛇族等待郑嘉的降生,却发现有些事情无力阻止,腾蛇族被利用,外面的东西想要吸取此方世界的灵气,而当时太阳和月亮已经有落下的趋势,殿下也在日渐衰弱。”
“没办法,只有灭族这个法子,不然让失魂的腾蛇出来,就会酿成大祸。”
她看着知合,腼腆地笑了笑,“我见过你,在白玉京上,你抱着宝宝在哄。”
知合惊讶的睁大眼睛,“我见过你?”
“没有,但是我是月亮。”她说,“只要你们喊我,我就听得见。世间给了月亮很多含义,所以我能听见。宝宝当时山上,是我一寸寸的月光铺的路。”
“你认识我?”知融说。
“我还抱过你。”清虚走过来,裙摆不动,月光一样地撒过来,她擡手摸着她的脸,“我还抱过你,如果不是复祇之战中,我和东君受了伤,我只能待在腾蛇幻境中,东君被迫轮回,你本该是由我们带大的,哪还有觅长生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娇俏,像是从未长大过的女孩子,看着知融的眼神又很怜爱。
知合拉着知融后退,将知融掩在身后,眸子里恼意翻滚,“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说什么,只是看见她有些难过罢了。”清虚说,“你把她养的很好,我们当初的选择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