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鹿野静奈”——这个新名字在心底默念了无数次，依然感觉到陌生——跟在母亲鹿野贞身后，走进了玄关。
脱鞋，踏上冰凉光洁的桧木地板。
她穿着母亲新买的、质地柔软的米白色连衣裙，身体却比在旺角穿着旧校服时绷得更紧，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脏了这纤尘不染的地面。
“欢迎回来，夫人，小姐。”之前见过的女佣恭敬地鞠躬。
鹿野贞微微颔首，示意静奈跟上。
穿过宽敞明亮、高级雅致的客厅，来到一间茶室。移门拉开，暖黄的灯光照亮了跪坐在矮桌旁的两个人。
一位是身着深灰色和服便装的中年男人，面容儒雅，正含笑望过来，即阮贞的丈夫岸谷宗一朗；另一位则是个看起来比静奈大两三岁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平头正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和些许局促，应该是继兄岸谷海斗。
“宗一朗，海斗，这就是静奈。”鹿野贞轻轻将手搭在静奈的背上，向前推了半步。
“初次见面，岸谷叔叔，岸谷哥哥，我是鹿野静奈，请多关照。”静奈深深鞠躬，用母亲提前教好的日语问候，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岸谷宗一朗脸上的笑容加深，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欠身回礼：“欢迎回家，静奈。不必拘束，快请坐。贞，你也辛苦了。”他的日语流畅而醇厚，目光在静奈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从她微垂的、带着轻颤的睫毛，到纤细的脖颈，再到穿着新裙子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那目光并不排斥，却格外黏稠，缓慢地流淌过她的每一寸，带着一种近乎品鉴的意味。
阮静宜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赶紧低下头，避开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岸谷海斗倒是显得有些腼腆，挠了挠头，用带着关西腔的日语说：“你好，静奈妹妹，我是海斗。以后请多指教！”
家宴开始了。
矮桌上铺着素雅的桌布，摆满了精致的日式料理：晶莹剔透的刺身拼盘；小巧的茶碗蒸；烤得恰到好处的银鳕鱼西京烧；一小碟翠绿的时蔬天妇罗。
餐具是细腻的骨瓷和漆器，每一件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岸谷宗一朗率先举起小巧的清酒杯：“为了欢迎静奈加入我们的家庭，干杯。”
“干杯！”阮贞和岸谷海斗也举起杯子。
阮静宜连忙捧起自己面前的果汁杯，轻轻碰了一下。
用餐的过程安静而有序。
岸谷宗一朗偶尔会询问阮静宜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对东京的印象、是否习惯新房间。阮静宜都简短而谨慎地回答着，尽量避开他的目光。
海斗则显得比较活跃，主动跟静奈聊起东京好吃好玩的地方，试图缓解她的紧张，虽然静奈的日语水平只能勉强听懂一部分，并回以简单的“谢谢”。
席间，岸谷宗一朗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看似随意地放入口中咀嚼，目光却再次扫过这个继女的小脸，忽然开口：“贞，静奈改姓鹿野，而不是岸谷，这是有什么特别的考虑吗？”
“……”
阮静宜并不好奇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她就只信任母亲。
岸谷宗一郎继续说：“静奈这么可爱乖巧，我可是十分喜欢这个女儿，如果能姓岸谷，我会更高兴。”
阮贞放下汤匙，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迎向丈夫的视线：“宗一朗，你最近正在竞标那个重要的政府项目，媒体对你的关注度很高，突然多出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而且还是姓岸谷，外界难免会有各种猜测和非议。‘鹿野’是我的旧姓，这样解释起来也方便些，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说呢？”
岸谷宗一朗闻言，眯起眼睛，看了阮贞几秒，又看向几乎要把头埋进碗里的阮静宜，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茶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呵呵呵……原来如此。贞，你想得真是周到。”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样看来，对‘静奈’更好。”他刻意加重了“静奈”这个名字的发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那就这样吧，只要静奈喜欢这个家就好。”
“我……我很喜欢。”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家宴结束，岸谷宗一朗被一个电话叫去了书房，海斗友好地对静奈说了句“早点休息”，也回了自己房间。
阮贞亲自送女儿回二楼她的房间。
在走廊柔和的壁灯下，阮贞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女儿。
卸去了在丈夫面前的温婉面具，她的神情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严厉。
“静奈，”她看着女儿的眼睛，“你看到了，新的生活开始了，这里的一切都和你过去完全不同，为了让你能真正融入，也为了不辜负妈妈对你的期望，明天开始，会有专门的老师来家里给你上课。”
“上课？”
“礼仪课。”阮贞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从最基本的餐桌礼仪、行走坐卧的姿态，到社交场合的言谈举止、日语敬语的准确使用，甚至包括插花、茶道的入门……所有你需要知道的，如何成为一个优雅得体、受人尊敬的上流社会淑女，老师都会教你。”
她的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精心打磨的璞玉，“这很辛苦，但你必须全力以赴。记住，鹿野静奈，你是我鹿野贞的女儿，未来要站在更高的地方，明白吗？”
阮静宜垂下眼睫，低声回答：“是，妈妈。我明白了。”
阮贞似乎满意于她的顺从，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拍了拍她的肩膀：“早点休息。明天是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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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的清晨，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阮静宜坐在书房里，对面是一位严厉的日语老师，面前摊开的是厚厚的早稻田大学传媒专业预备课程教材和密密麻麻的语法练习册。
“……所以，作为外国人留学生申请，你的语言成绩必须达到n1级别，并且要有优秀的eju（日本留学考试）成绩。鹿野小姐，请集中注意力。”老师说完，敲了敲她面前写错的题目。
阮静宜猛地回神。
母亲为她规划的路径十分清晰：在最短时间内攻克语言关，以“海外归国子女”的有利身份申请早稻田大学传媒专业。
这听起来光鲜亮丽，背后却是每天长达数小时的语言课、文化课，以及堆成小山的习题。
语言课结束，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为煎熬的礼仪课。
礼仪老师是一位年过五十、气质如霜的妇人，据说曾担任皇室家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