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流言
德拉科从地窖回来后的日子,像被施了混淆咒的魔药,颜色与气味都变得扭曲而陌生。阿斯托利亚的分析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涟漪,却未能真正驱散笼罩着马尔福家族的阴霾。蛇怪骨架那幽冷的轮廓,总在他视线边缘若隐若现,地窖里泛着紫光的荧光,如同跗骨之蛆,爬满他每一个清醒的瞬间。
他开始在圣芒戈的走廊里频繁迷路,明明熟记于心的路线会突然变得陌生,仿佛每一扇门后都藏着蛇怪空洞的眼窝。给病人调配镇静剂时,手指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将月见草精华错当成毒触手黏液,直到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才惊觉自己的失误。同事们投来的目光从最初的同情渐渐转为警惕,那些刚建立起来的、微弱的好感,如同阳光下的露水,迅速蒸发。
哈利·波特的病情成了他无法逃避的重担。每次走进重症监护室,那具被蛇怪毒牙侵蚀的躯体,总会让他想起地窖里那副巨大的骨架。黑魔法残留的硫磺味与地窖里的腐败气息在他鼻腔里交织,引发剧烈的恶心。他开始害怕接触哈利的皮肤,害怕那冰凉的触感会唤醒沉睡在血脉里的诅咒。
这天下午,德拉科负责为哈利更换抗黑魔法血清。他站在治疗床前,盯着输液管里缓缓流动的紫色液体,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父亲日记里的字迹:“斯莱特林的遗产……唯有纯血可解。”那些文字像活过来的毒蛇,在他眼前吐着信子。
“马尔福医生?”护士的声音将他从恍惚中惊醒,“血清快输完了,需要更换新的一瓶。”
德拉科点点头,手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从急救箱里取出新的血清瓶,瓶身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当他准备将针头插入输液管时,手腕突然一阵剧烈的抽搐,血清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紫色的液体在地板上炸开,形成一个扭曲的蛇形图案。
“天哪!”护士失声尖叫,“马尔福医生,你怎么了?”
德拉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耳边响起罗恩·韦斯莱愤怒的吼声:“我就知道!马尔福家的人永远不可信!”赫敏欲言又止的神情、主任治疗师失望的目光、同事们窃窃私语的嘴脸,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猛地转身,撞开围上来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出重症监护室。
走廊里的灯光在他眼中扭曲成绿色的光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喊声,却无法停下脚步。直到冲进空荡荡的实验室,他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
“够了……”他喃喃自语,拳头狠狠砸在墙上,“我受够了!”
疼痛从指关节蔓延开来,却无法驱散心中的混乱。他想起阿斯托利亚在天文塔说过的话:“我们会解决的。”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溺水者,无论如何挣扎,都抓不住救命的浮木。
德拉科的失误很快传遍了圣芒戈。主任治疗师将他叫进办公室,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马尔福,”主任的声音冰冷刺骨,“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那瓶血清是我们连夜赶制的,现在哈利·波特的病情因为你的失误而恶化!而且你知道大家都在说什么吗?他们说圣芒戈的医生公报私仇!”
德拉科低着头,不敢看主任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失望与愤怒,那目光像一把利刃,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所有的解释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主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我知道你背负着很多,孩子。但圣芒戈不是你处理家族恩怨的地方。如果你无法集中精力,我不得不考虑让你暂时停职。”
“停职?”德拉科猛地擡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绝望,“不!主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出错了!”
“机会不是无限的,马尔福。”主任站起身,走到窗边,“你需要时间冷静。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德拉科失魂落魄地走出主任办公室,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停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失去了证明自己的机会,意味着马尔福家的耻辱又添了一笔,意味着他离阿斯托利亚越来越远。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伦敦的街头,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混着泪水滑落。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在马尔福庄园的草坪上练习魔法,母亲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那时的天空是蓝色的,阳光是温暖的,没有蛇怪的诅咒,没有黑魔法的阴影。
德拉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原先温馨的小屋现在在他看来,成为了一个张着大嘴的猛兽,不停地嘲笑他的无能为力,他的软弱。艾薇像往常一样在他腿上蹭来蹭去,他一般都会蹲下来摸她,可是今天没有,他失魂落魄地走到床边,衣服没有脱就躺到床上。
他的双眼空洞无神,就像是一具只会呼吸的行尸走肉。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德拉科在一片混沌中醒来,头痛欲裂,像是被一百个游走球同时击中。窗帘缝隙里渗进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昨夜的记忆碎片般涌来——主任冰冷的声音、地上碎裂的血清瓶、罗恩愤怒的脸……他猛地坐起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床边的矮桌上,预言家日报被折叠成四方形,头条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瞳孔:《圣芒戈惊现恶意医疗事故!马尔福后人蓄意谋害救世之星》。副标题更是字字诛心:《黑魔法余孽混入医疗体系,纯血家族复仇阴谋浮出水面》。
报纸配图是他冲出重症监护室的模糊剪影,配上哈利波特苍白的病容,下方激烈的言辞直接将他推入冰窖:
“早该想到马尔福家没一个好东西!”
“把毒蛇放进医院,圣芒戈的管理层在做什么?”
“救世之星要是有三长两短,必须让马尔福家付出代价!”
德拉科的手指死死攥住报纸边缘,羊皮纸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让他瞬间回到地窖里蛇怪骨架散发出的腐败气息。他仿佛能看见无数双眼睛透过报纸缝隙盯着他,那些目光里充满了憎恨、恐惧与幸灾乐祸。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喉咙干涩得像吞了一把玻璃渣。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主任失望的眼神、阿斯托利亚可能产生的误解……所有画面在脑海里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向下拖拽。
突然,一阵尖锐的耳鸣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墙上的挂钟指针变成了蛇信子,天花板的纹路幻化成地窖里的紫光荧光,就连艾薇轻轻蹭他脚踝的触感,都让他惊跳起来,仿佛那是蛇怪冰冷的鳞片。
“别碰我!”他失声尖叫,猛地推开猫咪。艾薇被吓得缩到墙角,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德拉科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眼下乌青一片,嘴角因过度呼吸而泛起诡异的苍白。他知道自己又要失控了,就像在重症监护室那样,像在地窖里面对蛇怪骨架那样。
“冷静……冷静下来……”他对着镜子命令自己,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阿斯托利亚教他的呼吸法、月见草膏的清凉触感、主任给的镇定剂……所有能让他平静的方法都在脑海里模糊成一片。
预言家日报的标题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蓄意谋害”、“黑魔法余孽”、“复仇阴谋”……这些词语化作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他无法呼吸,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疼痛,仿佛肺叶被玻璃碎片划破。
这是惊恐发作。德拉科意识模糊地想,然后是呼吸性堿中毒……手指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他摸索着打开药柜,里面塞满了阿斯托利亚为他准备的安神草药、主任给的镇定剂、甚至还有几瓶备用的抗焦虑魔药。
“吃下去……吃下去就好了……”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抓起一瓶又一瓶,拧开瓶盖就往嘴里倒。苦涩的药液、刺鼻的草药味、甜腻的魔药糖浆……各种味道在口腔里混合,呛得他剧烈咳嗽,药水顺着下巴滴在白色的睡袍上,晕开深色的污渍。
他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药,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他看见艾薇焦急地在他身边打转,发出凄厉的叫声,然后是门被撞开的巨响,阿斯托利亚惊恐的脸在眼前放大……
“德拉科!德拉科你醒醒!”
剧烈的摇晃让德拉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阿斯托利亚苍白的脸,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泪水不停地往下掉,滴在他的胸口。熟悉的茉莉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利亚……”他想说话,喉咙却疼得厉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谢天谢地你醒了!”阿斯托利亚紧紧抱住他,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你这个傻瓜!你知不知道你吃了多少药?!”
德拉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圣芒戈的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淡绿色的药液正缓缓流入体内。周围是熟悉的白色墙壁,头顶的魔法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恐惧。
“报纸……预言家日报……”他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阿斯托利亚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从口袋里掏出折叠好的报纸,摊开在他面前:“我看到了。德拉科,那不是真的,没有人相信那些鬼话。”
“可是……同事们……主任……”
“主任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阿斯托利亚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她只是担心你。至于那些谣言,我们会澄清的,我已经联系了赫敏,她相信你,她会联系魔法部法律司,帮我们找到证据,证明那只是一次意外。”
德拉科看着阿斯托利亚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却又被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他像个懦夫,遇到困难就选择逃避,甚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解脱。